长公主抱着暖手炉，慵懒地坐在红木圈手椅中，椅子上铺着柔软的狐狸毛皮，纯净的白色映衬得刘楹面若桃花。

　　刘楹见到霍光进来，站起身行了个福礼，唇边带着淡淡的微笑，客气地说道:

　　“感念霍大人操劳，皇上娶得您外孙女，先父在天有灵，也定欣慰。”

　　霍光心中反感，要不是你长公主多事，非要做此大媒，上官雁也不至于六岁就出了嫁。

　　但表面上，霍光平平静静，还了个拱手礼，答道:“臣之本分，谈何操劳，幸不辱先帝托付。”

　　两个人坐了下来，刘楹遣退了宫女们，轻声说道:

　　“霍大人，听说京城中发生了刺杀王爷的大案，皇城司的捕头也牵扯其中？”

　　霍光对于公主的试探假装一无所知，装出一脸诧异，伸手捋了一下胡子，叹道:“噢？有这等事？还请长公主恕罪，老臣这些日子尽忙婚典之事了。”

　　刘楹将暖手炉放在膝上，从头上取下一根金簪，拿在手上把玩，眼光有意无意地滑过霍光，嘴角始终保持着笑意。

　　霍光了解刘楹的小动作，她还在宫里的时候，经常带着刘弗陵一起玩，每当她想要一样东西，又不知怎么跟霍光开口时，就会拿一根簪子在手中把玩。

　　霍光也不动声色，缓慢地捋着胡须，说道:“臣老啦，这胡须都花白喽。”

　　刘楹放下金簪，笑道:“霍大人自谦，皇上全仗大人辅佐。”

　　“长公主言重，折煞老臣。”霍光起身，又行了个拱手礼。

　　“霍大人，听说大司农有告老还乡之意？”

　　“老臣从未听他提起过。”

　　“今日高兴，权当闲聊，霍大人不必拘礼，这屋里说的话，只你我二人知道，出了这个门，就随风散了。”

　　霍光心里冷哼一声，当我是毛头小伙子啊，看上去就你我二人，可这背后不知道有多少只耳朵。

　　霍光嗯了一声，谦谦地笑了笑，等着长公主往下说。

　　“霍大人，可还记得曾跟您提起过的庞修？”

　　这庞修是武帝之子燕王刘旦手下的一名郎中令，长得高大英俊，不知怎的，跟长公主一来二去有了暧昧，长公主虽已嫁人，但跟这庞修依旧藕断丝连，朝中群臣私下里多有议论，但这种捕风捉影的事，也就是个饭后谈资。

　　霍光点点头，答道:“自然记得。”

　　“庞修文武全才，又有一颗效忠之心，本宫曾与大人提起过，请大人多加提携。”

　　霍光就是因为这事与刘楹结了仇，这是年初的事儿了，刘楹非要让霍光给庞修安排个官位，九卿之一的任何一个都行，但霍光调查过此人，庞修就是一个绣花枕头，除了长得好看，文武韬略哪样都不灵。

　　霍光就把提拔庞修的事情压下了，桑弘羊和上官桀催促了好几次，他一直不同意，弄得三人关系也有些僵，这才有了刘楹催促刘弗陵娶上官雁的事。

　　霍光知道刘贺被刺杀一事肯定是个圈套，现在，长公主刘楹终于坐不住，先摊牌了。

　　“下官记得此事。”

　　“大司农既然要告老还乡，总得有个合适的人接替，霍大人，你说呢？”

　　霍光颌首微笑不语，等着刘楹自己把话说完。

　　“听说此次昌邑王被刺，跟皇城司的裴风也有关联。”

　　“噢？长公主身居鄂邑，对京城事比老臣还清楚，实令老臣汗颜。”

　　霍光此话看似夸赞，实为批评，外戚干政，是一大忌讳。

　　刘楹假装没听懂，但心里也有些紧张，对付霍光，她总觉得心里没底。

　　刘楹收了脸上笑容，冷冷地说道:“皇上住在京城，本宫自然要对京城多加关注，不管裴风跟此事有没有关联，失职这个罪名，他肯定是逃不掉的。除非……”

　　霍光明白这个“除非”后面的意思，除非让庞修当上大司农，否则就先把自己的耳目臂膀——裴风干掉。

　　但，霍光从不会让自己处于被要挟的境地，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羊皮纸卷，说道:

　　“前些日子，边关守将抓住了一个匈奴人，他身上带了一把长剑，剑鞘中藏了这个，请长公主过目。”

　　霍光将纸卷递给刘楹，静静看着刘楹的脸色从稳操胜券变为一脸死灰。

　　刘楹将暖手炉盖子打开，把羊皮纸卷投了进去，炭火缓缓燎上了羊皮，散发出难闻的焦臭气味。

　　刘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重又露出迷人的微笑，缓缓说道:“霍大人，裴风在皇城司尽职尽责，刺杀一案，本宫自会请皇上另行定夺，让贺昱将此案交还给裴风处置。”

　　“谢长公主体恤。老臣告退。”

　　霍光在刘楹如芒的眼光中退了下去，心中暗道，跟我斗，你还嫩了些。

　　那张羊皮纸卷，是庞修与匈奴勾连的书信证据，真不真实无所谓，反正足矣让庞修身首异处。

　　刘楹等霍光走远，一张俏脸因愤怒扭曲了五官，她将手中暖炉重重地掷在地上，炭火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