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阳,相国府。
年过五旬的董卓显得有些气虚体胖,瘫靠在榻椅上,浓眉冷皱,沉着脸朝恭立在自己身前的李儒埋怨道:“当初提议放走曹操那狗贼,让他引天下诸侯来讨伐咱的,是你李儒。”
“说什么可用离间分化之策剿灭诸侯,以定江山!”
“现在好了,十八镇诸侯把雒阳城围了个水泄不通,派去与孙坚联姻的使者还被骂了回来。”
“李文优,你倒是给咱说说,还能咋个离间城外的诸侯?要是说不出来,今天咱就砍了你!”
“相国息怒。”李儒躬着身子,笼着双手,不急不缓,“城外那十八镇诸侯各怀鬼胎,如今差不多已是人尽皆知之事。所以,臣此前定下的分化之策其实并未失效,只不过……”
董卓见李儒话说一半突然卖起了关子,便愈发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这厮,你有话赶紧说,别吞吞吐吐的!”
“是。”李儒微微顿首,“只不过,这分化之策却非应在雒阳,而是应在了长安。”
“长安?”
董卓微愣,一时有些不明所以,但却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只见其“砰”地一声拍案而起,指着李儒的鼻子怒骂道:“好你个李文忧,你莫非是想让咱弃城逃往长安,将这雒阳城拱手让给袁绍那厮?!”
“相国误会了。”面对董卓的怒火,李儒并未表现出任何的慌乱,而是敛衽衣襟,朝董卓长揖施了一礼后,将自己早已备好的说辞缓缓道出:“东都雒阳,载我朝百年之财,文忧又岂会谏言相国将其白白让于他人?”
“只是,近日街市有童谣在传:‘西头一个汉,东头一个汉,鹿走入长安,方可无斯难’。”
“臣思此言,西头一个汉,乃应高祖旺于西都长安,传一十二帝;东头一个汉,乃应光武旺于东都雒阳,今亦传十一二帝。”
“天运合回,此意正指相国应尽携雒阳之财西迁回长安,而后以陇西根基为依靠,坐看诸侯联军互生间隙,倒戈相残。”
“西迁长安?”董卓听完暗自皱眉沉吟,负着双手在屋堂内来回踱步。
东都雒阳自光武帝定都以来,至今一百七十多年,早已成了整个天下的中心,可以说谁能掌控住雒阳,谁就能在某种意义上代表汉室。
这两年董卓统掌帝都大权,挟天子以令诸侯,尝尽人间极乐。现在让他就这么放弃雒阳,迁都长安,却实在是心有不甘。
此时,但见堂外进来一名年约四旬,相貌庄伟的中年文士,朝董卓作揖施礼:“相国。”
“文和,你来的正好。”董卓见了来人,忙朝其招呼道:“方才李儒劝咱带着天子西迁长安,以避城外诸侯兵锋,你以为如何?”
来人正是董卓麾下的另一位谋士,贾诩贾文和。
只见其闻言先是看了眼一旁老神在在的李儒,随后略做思忖,施礼应道:“回相国,臣以为可依李儒之计,弃守雒阳,迁都长安。”
“怎么,连你也觉得这雒阳城守不得?!”董卓的眉头皱得愈发深重。
“相国容禀。”贾诩躬身作揖言道,“眼下十八镇诸侯虽互相提防、各生间隙,可臣以为,他们在攻破雒阳之前,却断然不会彻底撕破脸自己打起来。”
“这雒阳城是城外诸侯共同利益所在,就像是一根绳子,把各镇诸侯死死拴在了一起。”
“所以,想要使城外的诸侯联军倒戈互残,相国就必须将这根绳子给剪断,让隐藏在各镇诸侯中的矛盾彻底爆发出来。”
说到此处,稍顿了片刻后,继续言道:“此外,在雒阳与长安之间,共有潼关、函谷两座关隘,且长安又背靠陇西之地。”
“若迁都长安,相国前有两道重关可守,后有陇西根基源源不断补给兵源。如此,却正应了近日民间所传的那句童谣‘鹿走入长安,方可无斯难’。”
董卓听完,默然许久,随后看了眼恭身而立的贾诩和李儒,摆了摆手,叹声言道:“既然你们两个都这么说了,那咱就依了你们的意思,迁都长安吧。”
说了这一句后,又冷然笑道:“只不过......既然这雒阳城咱占不得,却也不能白白便宜了城外的那群反贼!”
“文和,你方才不是说让咱剪了这根连着十八路诸侯的绳子嘛?哼哼,那咱就干脆些,临走之前放上一把大火,把这雒城,烧成灰烬,哈哈哈!”
听得此言,李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而贾诩却微微皱了皱眉,但也没做多言。
过了半晌,二人行出相国府。
只见李儒笑着朝贾诩施礼致谢道:“文和兄,多谢。”
“文忧兄言重,贾某不过是尽职谏言罢了。”贾诩微微谦身回了一礼,随后转身离去。
看着贾诩离去的背影,李儒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方才贾诩在董卓面前的那套说辞,他压根就没相信。
雒阳城城高三丈开外,城内尚有十万西凉精锐,将有吕布、李傕、郭汜、张济,每一位都能独挡一面。再加上城内屯粮充沛,守上个一年半载完全不是问题。而城外的诸侯联军久攻不下,到时候早晚会自己打起来,所以董卓其实根本不需要迁都逃往长安。
李儒知道,以贾诩的才智,不可能看不出这一点。
所以关于迁都长安一事,之前李儒最担心的就是贾诩会在董卓面前与自己意见相左。
可他没想到,这贾诩竟似有意在成全自己,如此一来,他反倒越发摸不透对方的底细和目的。
“贾文和,你到底是谁家的间客?”李儒皱眉沉吟了一句,“或许该让上头派人查一查这贾诩,可别让他坏了玄冥先生在长安城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