蘄城城主府内,面对着和自己不过一般年纪的郭嘉,柳泷却显得有些局促紧张,只小心翼翼的与其聊些闲话,生怕哪里说错一句,便会被对方给看轻了。
可柳泷却没意识到,他这副患得患失的模样被郭嘉看在眼里,实则早已落入了下乘。
时不过初秋,郭嘉像是有些畏寒,身上穿了一袭黑色裘袍,双手始终笼在袖子里,应答之际不卑不亢,既未恃才,也未表现出任何轻视柳泷之意。
稍顷,但听堂外终是传来了戏志才的朗笑声:“哈哈哈,是哪阵风把你郭奉孝给吹到蘄城来了!”
谈笑间,戏志才已然一脸喜色地踏进了堂内。
戏志才虽然比郭嘉年长了整整一轮,可他落魄于颍川郡时,确与郭嘉有着不菲的交情。因为当时整个颍川郡内,只有这郭嘉没有看轻状若疯癫的戏志才,并始终以师长之礼敬之待之,又因两人皆才学不凡,惺惺相惜之下,至终却成了忘年之交。
柳泷见戏志才到来,总算是松了口气,忙起身迎道:“先生故友来访,弟子不好再继续留此打搅,此外军营处还有些事需要打理,这便先告辞了。”
言罢,朝戏志才和郭嘉二人拱手施礼,随后退出了堂外去。
到了外头后,柳泷方长长呼了口气,心下暗恼自己当真不是当说客的料,方才和郭嘉在堂内寥寥数语间,他已几次被对方给问住,把气氛弄得异常尴尬。
眼下,他也只能寄希望于戏志才能把这郭嘉给留下来了。
堂内,郭嘉见了戏志才,起身笑着作揖施礼,打趣说道:“前辈月前在这豫州治所卷起好大一阵血雨腥风,这风势刮到颍川,却是将晚辈给刮了过来。”
“哈哈,你这小子。”戏志才闻言笑着摇了摇头,坐到了郭嘉对座,“你这家伙连袁绍都看不上眼,此番总不该是特意来投奔我家主公的......说吧,大老远从颍川跑来寻我,到底所谓何事?”
“主公?”郭嘉嘴角扬起一丝古怪的笑意,旋即也不忙着发问,只是说道:“两件事。这头一件,晚辈原本确实是想来看看,能让前辈诚心辅佐的人物,究竟有何不凡之处,可今日一见……”
“让你失望了?”戏志才笑了笑。
郭嘉点了点头,看向戏志才的眼眸中透着些许疑惑:“柳泷非明主,他……甚至还不如袁绍,却不知前辈究竟看中此人何处?”
“凡事不能只看表象。”戏志才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句,随后正色看向郭嘉:“除非你郭奉孝立誓投诚,否则个中原由,我却暂时不能说与你听。”
“那晚辈便不问了,说第二件事。”郭嘉微微一笑,适时止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只见其从怀中取出一卷麻黄色布卷,双手捧着递向戏志才:“此图本是前辈之物,听闻前辈在蘄城立足,想来是用得着这图的,所以今日晚辈特来奉还!”
“中原四州山川图。”戏志才见了布卷,双眸微微眯起,一时像是陷入了某段黑暗的回忆中。
原来,昔日戏志才游历各州郡时,曾对豫州、徐州、兖州和荆州一带的各处山川险要都做了详细的图绘,可后来回到颍川,不知如何走漏了消息,这图却被几大世家联手给强夺了过去,一直都未能要回来。
要知道,在这个出趟远门都要赌上身家性命的年代,一份详细的山川图绘对任何有野心的人来说,都足以称得上是无价之宝!
郭嘉点了点头,叹声说道:“此图已被颍川几大豪门临摹多份,今日送回来的这一份,是前辈亲手所绘的原图。”
“奉孝有心了。”却见戏志才轻轻一笑,没有伸手去接郭嘉手中的地图,只是说道:“你也不是什么名门出身,能凭一己之力从几家颍川世族手中帮我夺回这卷原图,怕是费了不少心思吧?”
“还好,不过是折了几枚暗子。”
“既如此,总不能白白让你折损人手。这卷原图,便权当是我戏志才送你的赔礼了。”
“送我?”郭嘉微微错愕,旋即立时便明白了过来:“这图是假的?!”
戏志才摆了摆衣袖,笑道:“不然奉孝以为,当初那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郭嘉闻言苦笑不已,抚掌叹声道:“前辈做的好大事,若是将来颍川名门谋士依仗此图与前辈对阵,怕是要吃大亏!”
郭嘉知道,凭戏志才之能,亲手做出的假图必然是九真一假,如此方能瞒过一众名门谋士,可图中所绘那假的一处,却必是能夺人性命的险恶绝地。
“不过是顺手落子罢了,也未必能瞒过徐庶、荀彧之流。”戏志才对此却不置可否,淡声说了一句后,便取过笔墨径直在一卷竹卷上不断书写了起来。
稍顷,只见其将竹卷递向郭嘉:“奉孝且看看这个。”
郭嘉接过竹卷细细看去,但见卷上画着“1、2、3、4......”几个符记,不由愕然问道:“这是何意?”
“理学。”戏志才淡声回了一句。
“理学?”郭嘉皱了皱眉,有些不明所以,“这是前辈所创之学?”
“是我家主公所创。”戏志才微微一笑。
听得此言,郭嘉已明白戏志才的用意,不由摇头失笑道:“前辈还是想劝我辅佐柳泷。”
“你既然来了,我总归要试一试的。”
但见戏志才说了这一句后,起身朝郭嘉郑重其事的长揖施了一礼,随后正色说道:“颍川戏志才,今日恳请郭先生辅佐我家主公柳泷,任王佐之臣,顺上之为,从主之法,虚心以待命,有口不私言。终使天下黎庶万民,怀志者得志,怀土者得土,无苛政、无酷吏,使国泰、使民安,使疆土永固!”
“怀志者得志,怀土者得土,无苛政、无酷吏,使国泰、使民安,使疆土永固......”
郭嘉闻言默然半响,旋即先是起身朝戏志才郑重回了一礼,而后叹声道:“前辈既有此等王佐之志,又何需再有一个郭奉孝。”
“我戏志才当不了王佐之臣,毕竟已经在黑暗中待得太久了,怕光。”
戏志才自嘲般地笑了一句,随后重新坐回位上,恢复了洒脱之态,朝郭嘉说道:“便知道轻易说不动你,只是你若不愿与我一同为臣,那么将来沙场之上......”
“各为其主,生死不怨!”郭嘉淡声打断道。
“没那么严重。”戏志才闻言笑着摆了摆手,“我戏志才前半世就你郭奉孝一个挚友,却是不愿与你为敌的......不如今日你我打个赌吧。”
“赌约为何?”郭嘉深知戏志才之才,故而也实在不愿自己将来有这么一个难缠的对手。
但见戏志才微微一笑,道:“以三年为期,三年之内,你郭嘉不能投往任何一家诸侯。而三年之后,我家主公必然已有雄主之姿,且麾下至少拥兵二十万,统御整个豫州境!”
“届时,你郭奉孝需诚心来投我家主公柳泷。”
“三年?”郭嘉闻言回想起之前柳泷面对自己时那副患得患失的模样,不由哑然失笑道:“前辈需知,豫州颍川之地,才学不下于你我之人,可不在少数。”
“你只说赌不赌便罢?”
“若是前辈输了,又当如何?”
戏志才挥袖轻笑道:“若输了,我戏志才听凭你郭嘉调遣!”
听得此言,郭嘉微微颔首:“君子一言。”
“五岳为轻。”戏志才洒脱地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