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孙权惨败吐心声
这中军大营虽是一片狼藉,但好歹也是军营,自古以来,几乎所有的国家都有严令,如非紧急军情,任何人不得在军营中骑马。看这架势,不知道哪里又出大事了。
“报——“那骑士离孙权还有老远便以一个漂亮的姿势翻身下马,同时拖着像是唱戏一般的调子急急跑过来单膝跪下。
不等旁人发问,孙权气急败坏地喝道:“又是哪出事了?“
骑士不敢抬头,盯着地上的一小块破布说道:“回禀主公,是偃月坞舰队。“
“啊——“人群中一阵骚动。
蒋钦也顾不得礼仪,抢着问道:“怎么回事?好好说。“
骑士答道:“回护军,今天早上天还没亮,文聘率大军袭击我偃月坞舰队,所幸被李司马率众击退,李司马他……“
徐盛打断道:“你说是文聘?“
骑士答道:“回将军,李司马说敌将正是文聘,他还与这人交了手,李司马武艺绝伦……“
孙权咬着牙说:“敌方来了多少人?“
骑士犹豫了一会说道:“大约三五百人……初时我军触不及防,但后来在李司马的带领下……“
蒋钦问道:“可有损失?“
骑士含含糊糊的说道:“我等在李司马麾下奋勇杀敌,可仍不幸被敌军烧毁战船两艘,另……‘五牙’楼船稍有损伤,不过主公放心,不影响使用的……“
孙权脸色愈发难看,恨恨的说:“你们近千守军还挡不住三百人,还被烧了两艘战船?“
“主公息怒,实在是敌军来得太突然。“骑士颤颤道,随即又振作起来。”我军虽遭突然袭击,但在李司马的带领下,全军将士众志成城,齐心协力一致对外,李司马亦是身先士卒,一马当先,我等有幸在李司马的指挥下……“
孙权实在是忍无可忍,怒吼道:“住口!谁管你的什么李司马,你们这群废物。左右,给孤把这厮砍了,再把那个什么劳子李司马也砍了。“
“主公,我冤……”那骑士被人拖远了,直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孙权还在喋喋不休地怒骂着。
“哒、哒、哒、哒。”又是一连串清脆的马蹄声。
“报——”又是一名骑士在众目睽睽下策马飞奔入营,在离孙权还有老远便以一个漂亮的姿势翻身下马,同时拖着像是唱戏一般的调子急急跑过来单膝跪下。
孙权眼盯盯地看着这人,嘴角的胡须一颤一颤的,半天没说话。
谷利见状厉声说道:“又出什么事了?”
这骑士一脸憔悴,却依然强打精神答道:“启禀主公,张辽来了。”
众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孙权突然暴起,抢过身边一名将佐捧在手中的头盔,一边没头没脸地朝那骑士砸去,一边怒吼道:“这个也拉出去砍了。”
那骑士被砸了个措手不及,愣愣地跪在那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直到两名侍卫一左一右架住他往外拖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一边拼命挣脱,一边扯着杀猪的嗓子喊道:“主公冤枉,卑职无错啊!”
见这人哭喊的凄厉,两名侍卫一时也拿他不住,谷利上前两步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厉声喝道:“冤枉?你这蠢材,还不明白这是文聘干的吗?”
“这?文聘?”那骑士给踢蒙了,左看看,右看看,没想明白和这有什么关系。
谷利见他老实下来了,颇有些得意自己这一脚的效果,摆摆手说道:“拖走。”
那骑士被人一拖,又杀猪般的喊了起来:“主公冤枉,卑职是回来禀报军情的。”
一旁的蒋钦站出来对着孙权一拱手说道:“主公,不妨先听他说完。”
随即也不等孙权发话,直接转身向那骑士问道:“你且说,怎么回事?”
那骑士如蒙大赦,一扭肩膀甩开左右两人,伏在地上大声说道:“回护军,卑职是前哨斥候,之前奉命向东侦察,前日发现张辽率大军向西急行,故连夜回报。”
“啊!”众人一听大惊,莫不是张辽真的来了?
蒋钦也赶紧追问道:“你可确认就是张辽?带了多少人?”
那骑士肯定地答道:“不会错,就是张辽张文远亲自领军,大军人马无边无际,恐不下两万。”
蒋钦又问:“在哪遇到的?离这还有多远?”
那骑士答道:“西陵以西不足百里处,安陆与西陵之间。卑职知道此事关重大,故取三马交替赶路,张辽大军行动缓慢,现应还距此二百里。”
到此,事情大致已经清楚了,这次不是文聘诈名偷袭,张辽真的带领大军来救援了。
孙权满目呆滞,口中不住的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
谷利厉声喝道:“胡说,张辽怎么可能那么快?我军出兵才不过十几天。”
那骑士低头不语。
徐盛说道:“恐怕偃月坞刚被攻破的时候,石阳就已经发出求救信号了。”
“甘宁,甘宁在干什么?怎么没拦住他?”孙权就像一只被激怒的睡狮,睁目张须地怒吼着。“他不是西陵督吗?张辽怎么通过他的地盘的?”
众人默不作声,好一会,只有谷利颤颤巍巍地说道:“莫不是西陵完了?”
潘璋一脸鄙视地说道:“怎么可能,这才几天,甘兴霸就算再没用也丢不了。”
场间又是一阵沉默,既然西陵没丢,张辽又顺利通过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孙权显然也猜到了,他面色铁青,冰冷的声音从他那快要咬碎的牙齿缝间挤了出来:“好你个甘宁,叫你来打石阳你不来,说不屑乘人之危偷袭,叫你拦截增援你也不理,你就存心和我作对是吧?”
“你当孤真杀不了你?”最后这句话似乎用尽了孙权全身的气力,整张脸已经涨得通红,青紫色的血管如蔓藤一般恐怖的爬满了全身。在场将士们从未见主公如此愤怒,哪怕是当年赤壁一战也没有过,纷纷低头不语,生怕惹祸上身。
整个军营上空如同死一般寂静,就连风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安的情绪,远远的绕开了,所有的人都静静地看着他。
最后,还是蒋钦率先开口了:“主公,还是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大怒之后,孙权稍微平静了些,浑身上下还在微微颤抖。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继续攻城,孤要血洗石阳。”
这话一出,惊得众人一颤,赶紧七嘴八舌地劝开了。
“主公三思啊,眼下士气低落,恐无法攻城。”
“是啊,主公,再说攻城器械也不足。”
“主公,张辽那厮甚是难缠。”
“张辽已经来了,满宠怕是也不远了。”
“大局为重啊,主公。”
“要是被张辽那厮咬住,再想要走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够了!”孙权怒吼一声打断了这些苍蝇一般的嗡嗡声。“孤不管,孤就要打下石阳,江夏是孤的。”
“孤亲领数万大军,还能拿不下一个小小的石阳?张辽算什么?满宠算什么?孤不在乎。”他越说越悲愤。“甘宁,孤待你还不够好吗?孤不在乎你降将的身份,封你做这西陵督,你就是这样回报孤的?”
说完又指着身边这些文武将士,大骂道:“还有你们,孤怎么待你们?你们又是怎么对待孤的?你们对得起孤吗?”
唬得众人赶紧跪下,口中连声说道:“主公息怒。”
孙权的声音愈发凄凉:“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孤只想要这江夏,孤只想要一块自己的地盘,这难道也过分吗?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不帮孤?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看不起孤?孤只要一个机会,给孤证明自己不比父亲、兄长差的机会。在江东,你们这帮地头蛇处处与孤作对,如今孤不和你们争,孤躲着你们,孤撕破脸皮抢来荆南三郡回头就被你们拿走,孤来江夏你们也要从中作梗,你们究竟想怎样?”
场间气氛越来越尴尬,众人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心中却各有打算。蒋钦、徐盛等人神情刚毅,默不作声,朱治、张温等人却是一脸漠然,显得毫不在意的样子,只有潘璋脸上微微带着些戏虐的笑意,像是在看场与己无关的热闹一般。
僵持的气氛持续了很久,渐渐的,孙权缓过劲来,发觉了事情不对,赶紧收敛神色,平静地说道:“众卿请起,刚才孤一时心急,失了分寸。”
众人默默地站起来,依旧没人敢答话,只有谷利怯生生地说道:“主公,如今……”
随即又赶紧解释道:“主公,属下绝非贪生怕死,只是……”
孙权一摆手止住他,说道:“我知道,我知道,走吧。”
“啊?”谷利一下子愣住了。
“撤军,回家。”孙权独自一人向回走去,那孤独的背影显得格外落寞。
石阳城内,文聘等人躲在掩体后,听着漫天箭雨飞行时的破空声,听着箭矢撞击在屋顶、石墙、地面上叮叮当当的脆响,不由得相视大笑。这是吴军撤军前示威性的打击,只不过是在走之前再发泄一下,企图找回些面子罢了。
不管这场箭雨再猛烈、再密集,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石阳保卫战,我们大魏赢了!
以四千余残兵迎战吴侯孙权亲领的五万五千东吴精锐,苦战十余日,付出两千多名将士阵亡,余下人人带伤的代价,不但守住了石阳,还烧毁了对方粮仓,更让敌军付出了数倍于己的代价仓皇而逃。要是他们手上还有一支部队尾随截杀,那吴侯自己能不能跑掉还是两说。
笑着笑着,文聘不禁黯然泪下。是的,要是还有一支部队的话,他有吗?他当然有,他还有支四万余人的精锐水师。可是,他们回不来了,永远也回不来了。
所有的将士们都载歌载舞,到处是一片欢乐的海洋,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那独自流泪的主帅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