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吴侯负气亲上阵
当晚,南边营帐中,两个老将军在低声说着话。
“你怎么看今天这事?“
“公奕,不瞒你说,我看这小子倒是有些血性。“
“文向慎言,不可这样称呼。“
“他若有能力,叫他声主公又有何妨。”
“叫与不叫他都是我东吴之主。”
“唉,可惜论才干他与老主公和伯符差得还远。”
“是,不过今日看来,倒也不是全无是处。”
“不错,到底是孙家血脉,不是个软骨头。”
“文向,你也知道,如今吴中大姓正极力打压他,我等淮泗旧臣若是不出面,恐怕这东吴大好江山早晚得改做他姓。”
“姓什么有什么关系,这天下都是有德者居之,更何况一东吴。”
“话是不错,可真要改了,日后咱们这帮老人怎么去面对老主公和伯符?”
“说的也是。”这个老人的声音忽的狠戾起来。“当年三公子的仇还没和他们算呢。”
“当年是我等行事不严,一心想立三公子为主公,不料却害了他。”
“这些狗贼,早晚我徐盛要他们血债血偿。”
“文向息怒,大局为重,东吴现在经不起折腾。”
“哼,这些乡下财主,何足为虑。”
“不可轻敌,别的不说,那朱治确是一员宿将,据说陆家那小子也相当了得。”
“嗯……陆逊那小子是有点本事。听说不久前那小子大破费栈,降服丹阳、会稽等三郡山越,收得精壮数万。”
“所以,今天我来就是和你说这事,我们淮泗一脉是不是得给他帮上一帮?”
“也好!”犹豫了一会,这人又说。“只是他未必领情。”
“三公子那事他是怀恨在心,不过我看他为人深沉。为了对抗这些豪族,他应该能与我等摒弃前嫌。”
“哼,老夫最讨厌的就是他心思太多,一点都不像老主公和伯符。”
“好了,不说这个,来喝酒!”
帐内的声音越来越低了。
第二日一大早,孙权便全副甲胄的站在阵前,在他身后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五千名精神抖擞的吴军将士。不知是休息得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此时众将士精神状态与昨日可谓是天壤之别。
在他眼前一里之外便是这座折磨了他几天的石阳城,那大门依旧洞开着,仿佛在嘲笑他一般。
孙权骑在马上,拔出剑向后一招,大声说道:“大吴将士们,随我来。”
五千名士兵,分成三个方阵稳步向对面的小城走去,数千人整齐的步伐像是把大地也震得发抖了似的,地面上的小石子不住的跳动,护城河中的河水如同在锅中加热一般轻轻翻滚。
这座城池不大,单一面城墙来说,五千大军是施展不开的,所以要分成三组轮番冲击。
身披重甲的步卒体力精力都是宝贵的,刚开始时,一般还是以保持队形的稳步行进为主,一旦将要进入敌军射程,才开始发力冲击,以最大化每一个士卒的战力。
大军正如同滚滚波涛,层层叠叠的向城门扑去,而那城中也终于有了反应,随着一连串清脆的马蹄声,一名身披将军铠的黑袍骑士策马踏上吊桥。
孤身一人面对数千气势汹汹的敌军,这将毫不胆怯,高声说道:“末将文聘,见过吴侯。”
孙权也认出了这来人正是文聘,厉声说道:“文聘,今日大军压城,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文聘应道:“我石阳与贵军向来秋毫无犯,今日吴侯何以趁我与蜀人交战之际来偷袭?”
孙权不屑地说道:“哼,我东吴自要收复江夏,与蜀人何干,我劝你还是早早投降,以免玉石俱焚。”
文聘说道:“末将承蒙吴侯厚爱,降是不可能降的了,只是有一句话要替人转达吴侯。”
孙权说道:“有什么话快说。”
文聘说道:“吾友张文远向吴侯问好,他叫末将务必多留吴侯几日,等他来时再叙旧情。”
此话一出,吴军上下无不震惊,这张辽当年在逍遥津上给他们的印象太深刻了,就算是军中没经过那一役的新兵,也听说过“张辽止啼”的故事。
孙权眼中闪过一丝惧意,什么?张辽那厮来了?忽的又笑了起来:“你只知道曹孟德有那张文远,可认得孤帐下甘兴霸?“
孙权既然要偷袭江夏,怎会不防备驻扎在合肥的张文远?他早已下令甘宁领一军与半道截杀,纵使不成,至少也能拖上一段时日。
文聘看出孙权有恃无恐,又说道:“满伯宁也欲拜会吴侯,已从汝南赶来,不日即将至。”
怎么?汝南太守满宠也要来?这人也是个不好对付的。
孙权转念一想,这不会又是文聘的疑兵之计吧?合肥、汝南两地距离遥远,就算是文聘发现孙皎的那一刻起就请求援兵,也不会那么快就到了。
再说了,孙皎出征那一刻,吴军就派出大量伺候哨探,早将石阳与外界的联系切断了,如今魏军未必知道石阳被围之事。当下大喝一声:“文聘,休要诳孤,本侯不信这套。”
文聘呵呵一笑说道:“话已带到,末将在城内等吴侯大驾光临。”说完,一提马缰转身往回走去。
孙权青筋暴露,连连挥剑大呼:“给我攻城。”
耽搁了两天的攻城大战终于打响了,战场上再次响起震耳欲聋的金鼓声,数以千计的吴军将士蜂拥而上。
转眼间,原本空无一人的城墙上,忽然从女墙后钻出大批弓箭手,顷刻间,箭如雨下,无数措手不及的吴军将士倒在这突如其来的箭雨之中。
文聘站在城门上看着黑压压的敌军,城中将帅多已伤亡在前两役中,如今这压力最大的南门由他亲自把守,东门交给文岱,北门是文休,西门由曹胜把守,李浩协助蒯良居中调度,文厚领三百将士在城中待命,随时准备救急。
“向前冲!”
“举起盾牌!”
“后退者斩!”
各小队的队率、伯长们大声呵斥着,所有的将士们将盾牌举在头上,顶着头上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向前小跑着。在他们身边,数百名举着各式各样攻城器械的士卒们快速跑过。
短短不足一里的距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转眼间,第一批数百名士卒已冲到了护城河边上。
“架桥!”之前头顶举着木板的数百人喊着口号,将手中的几十块丈余长的木板桥架在护城河两岸,瞬间将这条天堑变为平地,而失去头顶木板保护的这些工兵们随即被射得和刺猬一般。
城防系统中护城河是极其重要的一环,进攻方在大举攻城前每每都会先解决掉这个难题,常用的方法有两种:
第一个是”担土填坑”,就是从远处挑来土石把深沟填平;
第二个是“隔空架桥”,这是用木板之类的材料在河上架桥。
两个方法各有优劣,今日吴军采用的就是后一种方法。
护城河失效,大批吴军蜂拥到墙角下,随即身后的将士们将简易云梯运至最前方,最惨烈的爬墙战即将开始。
城墙上爬满敌军,城门处自然也不例外。吸取了孙皎的教训,这回吴军抗来了一座结实的木制框架,一早便架在城门洞口。等部分吴军进入瓮城,魏军再想放下铁栅时只听到“哐”的一声,铁栅重重的砸在木架上,再落不下半分。
城门第一道防线就此失效,好在魏军将士发现得早,及时将瓮城内的那道铁栅先行放下,否则一场攻城战就早早变成了巷战。
“准备火油!”
“东边吴狗攻过来了!”
“西边吴狗来袭!”
“这边吴狗上来了,给我顶住!”
“把滚木擂石拉过来。”
“北面吴狗准备攻城!”
一时间,城上人声鼎沸,所有的人都在厮杀着,叫喊着。弓箭手毫不吝惜的将箭囊中的羽箭已最快的速度射向敌人,长枪手有的探出身子,将手中长枪狠狠的扎进爬在云梯上的敌人身上,有的拿着特制的长杆将云梯推到,听着一整串敌军哇哇大叫着摔进城下的人群中。
“小心,滚油来了。”两名守卒抬着一支笨重的大锅来到墙边。
“一、二、三,走你!”一大锅烧得滚烫的热油从天而降,结结实实的泼在十几名顺着云梯向上爬的士卒身上,这些可怜的士卒伴着痛苦的嚎叫声砸进了墙根处的人群中,摔死的还算运气好,得了解脱,没死的都躺在地上痛苦的哀嚎着,翻滚着,如同在油锅地狱里一般。
这滚油温度极高,沾肉既烂,杀伤面积又大,向来是守城利器。还有一种更极端、更恶毒的,那就是将人畜粪便烧得滚烫再泼下去,不但会烫得人皮开肉绽,更会让伤口持续溃烂,更是残忍无比。
“轰隆隆!”几名守卒将火油弹丢在了城门铁栅下的木架上,火油猛烈,火焰不一会就吞噬了整个木架,阻挡住后续大军突入瓮城的同时,还把木架烧毁,失去了阻力的铁栅借着重力猛地砸入地面,将早先突入瓮城中的百十名吴军关在里面。
文聘手挽强弓站在城头,鹰隼般的目光在城下人群中来回扫过,他像个老练的猎人,每一次出手都会带走一条生命。
他的目标很明确,只有敌军的指挥,从队率、伯长到什长、伍长。他深知一军之中指挥系统的重要,每一箭都会让对方一支小队陷入混乱之中。
不出两个时辰,这支临时拼凑的攻城队就崩溃了。拼杀了两个时辰后,士卒们对这座连城头都没摸到过的要塞畏惧了,任凭后面的督军如何催促,都再提不起攻城的勇气。
无奈之下,孙权也只得吹响暂时退兵。退兵金声鸣响,全军返回营地修整。文聘很大度的同意了吴军接回受伤士卒以及收回阵亡将士的提议,以此为交换,他也得以派人从容的拆毁架在护城河上的临时木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