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慕容勇笑赴黄泉
“顶住,我们来了!”就在他们所有的人都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马道上传来木轮碾压着石板的轰隆声,退出战场大半天的大杀器终于又回到了众人的视线中。
“把他们赶下去!”看到了转机的希望,文岱、文厚和慕容勇带领着千余残兵发起了最猛烈的反击,以难以置信的爆发力将城头的吴军将士通通挤了下去。
“哐、哐、哐。”是木器撞击在城墙边缘的声音。
“咔嚓、咔嚓、咔嚓。”是机械固定的声音。
“哗啦啦,哗啦啦。”是尖刺巨木带动着铁索滚动的声音。
再接下来就是守城众将士们期待已久的声音,无数吴军士卒们在城下凄厉惨叫起来。
十数架“滚木擂石”沿着城墙一字排开,就连上午被吴军拖下的几具也用备用机械补充齐备,十数个带着尖刺的巨木上下翻滚,每一次都会卷走无数吴军将士的生命。
这批“滚木擂石”经过蒯良的暂时改良,铁索的长度由两丈缩短到了一丈出头,长度的缩减让尖刺滚木的威力大幅缩水,可铁索缩短也意味着离地距离的加大,这样,吴军再想拉住拽下来就困难得多了。
徐盛铁青着脸看着城墙下的士卒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一次又一次的无功而返,除了抛下越来越多的尸体再无任何进展。眼看以绝对优势的兵力打了两天,每每都是胜利在望的时候功败垂成,这让他的挫败感尤为强烈。
“退兵吧!今天打不下来了。”蒋钦在一旁说道,眼下这支攻城部队也到了极限,再加上天就要黑了,再打下去也没有意义。
徐盛咬着牙不说话,他还不肯放手,他想不明白,怎么会打成这样?
“下令吧!明天还有机会。”蒋钦安慰道,他不敢承诺再给他一支满员的部队了,加上最早吴侯亲自率领的那五千人,这几天里,光这个南门已经押上了两万人,四支军队已经被打残,短时间内恐怕派不上用场。还剩一万五千人,能不能调动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
徐盛不甘心,可是也没办法,退兵的号声响起了,大批的吴军如退潮般渐渐散去。
看着敌军的撤退,城墙上的守军们顾不上高兴,也顾不上呐喊,一个个都如同虚脱一般瘫倒在地上。
慕容勇倒拖着熟铜棍,一瘸一拐地走向躺在地上的老友,他那粗犷的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他要在第一时间告诉老友:“我们赢了,吴狗退了。“
可他太累了,累得两只脚都抬不起来,只能在地上拖着走,浑身的肌肉都在隐隐作痛,那缠满绷带的左臂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早已全部崩开,血流得满身都是。
“小心!箭雨!“不知道谁大声发出警报。
可慕容勇像是没听到一样,微笑着继续拖着腿向前挪动,他距离老友就还有不到一丈的距离。
“嗖、嗖、嗖、嗖“吴军撤退前的最后一波箭雨打击降临了,左侧城墙的守军将士们下意识地躲到女墙后,几个离得近的还想伸手去拉慕容勇,可是来不及了。
“哐啷!”一声,沉重的熟铜棍掉在地上,发出低沉的嗡鸣,慕容勇那庞大的身躯摔倒了,几只羽箭深深的插在他的身上,其中一支不偏不倚的射中他的头颅,而他的头盔早在战斗中就不知道掉到哪去了。
就在他倒下的身躯前方一尺,曹胜那空洞的双眼望着这一切。生前互相提携、并肩作战的兄弟,死时终于又走在了一起。
夜已深了,漫天的乌云遮蔽了繁星,黑压压的笼罩在小城上空,没有风,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挥之不去。
城外,少量吴军照旧在高声叫喊着,每隔一段时间就他们就会佯装偷袭,造出像要夜袭的样子,以图扰得守军不得安宁。
守城的魏军知道他们不会真的来攻城,攻城的吴军也知道他们知道自己不会去攻城,守城的魏军也知道他们知道自己知道他们不会去攻城,此时的双方都默契的保持着这种奇怪而又微妙的关系。
石阳城正中的衙门广场上,密密麻麻地摆放着数以千计的尸体,数量实在太多了,小小的广场被挤得满满当当的,甚至不得不堆叠在一起。全城所有的草席都已经搬出来了,可仍然还不够包裹这些阵亡的将士。
广场的正中并排躺着两个魁梧的身躯,平静而安详。文聘悲悯的看着这两名爱将,什么也没说,他的心已经痛过了,他的泪也已经流干了。此刻,他是来告别的。
当他再转过身来的时候,眼神里那层悲悯的灰色已荡然无存,展现在三百名全副武装的将士们面前的是他那一如既往的犀利目光。
这三百人就是文厚掌管着的那支预备部队。他们算得上是整个江夏军精锐中的精锐,无论兵员素质、武器装备、训练水平都是全军最好的。他们被文聘雪藏着,即使是城墙上出现再危急的情况,也没想过动用。之所以这样,为的正是今晚。
“江夏军的勇士们,你们睁开眼睛看看,躺在这的的都是你们日夜相伴的同袍兄弟。如今,他们为国捐躯,死得光荣。而我们,不能让他们的牺牲毫无价值!听!外面就是凶手的声音!我们,这就出去为他们报仇!”文聘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低沉着声音说道。
也许是事先被要求禁止喧哗,三百将士一声不发,人人涨红了面孔,青筋暴露,紧咬着牙关,右脚跟在石板上重重一跺,震得整个广场为之一颤。
“走!”文聘亲自领着这三百将士穿过府衙后堂,打开一个尘封的石门,接过一支火把猫腰钻了进去。这石门后是一条数里长的暗道,想来自建成之后就没什么人走过,暗道里既黑暗又潮湿。
自古以来,有不少军事要塞建城之时都会留下一两条暗道以备不时之需,这石阳城自然也不例外。
一行人在几支火把的指引下如长蛇一般沉默的前行着,火光之外的阴影里,不时传来一些“悉悉索索”的声响,在这寂静的黑暗里显得格外刺耳,等人走近了,又化成一道影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知走了多久,前进的道路戛然而止,几名将士在将军的指挥下费了不少功夫才把一扇石门撬开。
出得暗道,空气是清新了不少,光线却不见得好了多少,乌云依旧黑压压的笼罩在天际,月亮被遮挡着,许久才能露出一丝光芒。“今天倒是个好天气。”文聘心里暗想着。
这暗道的出口在一处极隐蔽的山坳里,外面布满了灌木藤条,不知道的人就算是刻意寻找也很难发现。
三百将士鸦雀无声地鱼贯而出,静悄悄地隐蔽在树林里,又小心翼翼地将出口隐藏起来。文聘早已辨明方向,这里位于吴军的后方,东北四五里以外是徐盛的南军大营,西北五里是孙权的中军大营,西南方向十里是偃月坞。
“将军,咱们打哪?”一个都伯悄悄地问道。本来这队人应该是文厚带队,只是他今天在城上也耗费了不少力气,再说,说不定明天守城还得靠他,就把他硬留在了城里。
文聘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徐盛的方向,好半天才回过头来说道:“去西南,东吴中军。”
当他们摸到中军营地外时已过了子时,营地里只留了星星点点的一些篝火照明,大部分士卒辛苦了一整天,早已进入了梦乡。稀稀拉拉的岗哨、巡逻们没精打采地凑在一起,想方设法消磨着时光。连日来都是吴军围着对方打,魏人都没出过城池半步,也难怪这些岗哨如此松懈。
吴侯孙权一定是在中间那个最显眼的大帐里,虽是天黑看不清装饰,但这样规格的营帐只有一个,没理由不是主帅的所在。
只是这毕竟是三万人聚在一起的中军行营,数千军帐连绵起伏,就算是守卫再如何疏忽,也几乎没可能悄无声息地摸到中军大帐去,西南角的粮仓倒是个更现实的目标。他招来三名都伯,小声的吩咐了几句。
此时的孙权正在榻上辗转反侧,连日不顺让他难以入眠。自发兵起已过了十日,没想到自己亲率五万大军前来,居然连一个被人打残了的石阳都拿不下。
更可气的还是朱治、潘璋、宋谦三人。朱治这老东西仗着是吴郡大族,明里暗里和孤唱反调。潘璋这个狡猾的狐狸,就差拥兵自立了。宋谦这家伙说不准已经投到地方豪强那边去了,总是阳奉阴违。
他又想起蒋钦、徐盛两个老将,心中略感安慰。这两天,这俩老臣对自己的态度明显有些改观,不像之前打合肥的时候,如今也肯卖力出战了。这可是个大好趋势,两人代表的是背后军方的淮泗将领,有了这些人的支持,那未来还真可以和顾陆朱张这些老东西拼一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