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汉军走后,曹真令人收拢溃兵,整顿秩序,等他回到自己营中后,心里依旧烦闷不已,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他知道自己注定是要被天下人所耻笑了,被人百骑劫营,还被射落了帅旗。
不知过了多久,赵乾匆匆来到营中,对仍在沉思中的曹真说道:“都督,大事不好。”
“何事如此慌张?”
“乾刚经过伤病营时,不经意听到了都督亲兵的一些对话,言语间对都督似乎有所不满。”
“嗯?你且细细说来。”
听到事关自己亲兵,曹真也不敢大意。
士卒说的话大多带有粗鄙之语,赵乾自不敢完全复述,于是斟酌了一下道:“他们觉得都督视他们如草芥,部分人甚至都有点不想再做都督的亲兵了。”
“什么?”
曹真一惊。
他的亲兵都是虎豹骑的老人,已经跟随了他许多年,战死沙场的有,但从来没有人说要离开。如今,突然有人说要离开,他怎能不感到意外。
“走,你且带我去他们营帐。”
出了自己营帐,曹真才发现,此时天已微亮,大营虽已经过打扫,不过还是能看出昨晚鏖战过的迹象。
曹真心里不禁又苦闷起来。
这个时辰魏军士卒已经开始升灶做饭,人群稀稀落落,士气明显不高。
待曹真来到伤病营时,亲兵们虽是感到诧异,不过也并未有太大热情。
曹真也感觉到了亲兵们的情绪,心里暗道赵乾所言不假。
以前,战后他去慰问伤兵时,伤兵们都是相当激动,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此次,却是完全变了。
“各位老兄弟,不知道真做错了什么,诸位都如此嫌弃真?”
亲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终有一人道:“都督为何朝我等放箭?”
“自是为了留住汉军。”
“都督是不相信我等能为都督留下汉军吗?”
“当然不是。不过,那赵云骁勇无比,我怕他逃脱了。”
亲兵们皆是叹了口气,另有一人道:“我等皆明白,都督是怕那赵云杀出重围,有伤颜面。
为都督死战,乃我等职责,我等自不敢推辞,就是当场战死也不会对都督有丝毫怨言。不过,都督命人像我等放箭,实在让我等寒心。”
刚说完,又有一人道:“我等追随将军多年,从不畏死,可这次却让我等心有余悸,不知道下次我等在前拼杀后背会不会有箭射来。”
听到此,曹真脸色一变。这近乎是对他的指责了,他想说些什么辩解,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当时,他确实是为了颜面,一心想留下赵云,并未考虑其他,不料却寒了这帮亲兵们的心。
“都是我的错,以后定不会如此。请各位老兄弟见谅。”
曹真直截了当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说完还向亲兵们鞠躬致歉。
亲兵们也没想到曹真会如此果断承认错误,都有些错愕。跟随曹真多年,他们都清楚自家的都督是多么的高傲,可这次却轻易地向他们低下了头。
之后,曹真又是好言相劝,亲兵们终于还是决定跟随曹真。毕竟,多年的习惯已经近乎成了本能,之前只是由于寒了心,因而说了不少气话。
曹真将众亲兵安抚妥当后,回到自己营里,心中是羞愤交加。
他知道自己必须迅速处理好亲兵的事情,否则要是让有心人知道了,定会在这事上做文章。因而他才会毫不犹豫认错。
想到自己的亲兵要离开自己,曹真当真羞愧难耐。这要是真离开了,怕不是要让天下人笑掉大牙。
曹真花了好久才平复好心情,却不料第二天一道诏书从长安传来。
原来是曹睿在长安听闻曹真被赵云百骑劫营,加之又有旁人挑唆,因而发诏书过来责备曹真用兵不谨慎。
俗话说,文人骂人不带脏字,杀人且诛心。
曹真看完诏书后,恨气填胸,本就羞愤交加现在又受到猛烈刺激,竟喷出一口血,气成疾病,卧床不起。
不久后,竟病死于军中。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赵云等人向汉中行进,走到半路,赵翼却发现赵云竟中了箭伤,慌忙让人前来包扎。
赵云却是丝毫不在意,笑道:“无妨,都是些小伤。”
赵翼却道:“将军年事已高,切不可大意。”
众人顺利回到汉中,邓芝早已等候多时,不过赵云却意外的病倒了。而且越来越严重,大夫们都束手无策。
没几天,赵云便气若游丝。
躺在床上,看着一旁邓芝等人愁眉苦脸,赵云艰难地笑道:“都…哭丧着脸…干什么。人生七十…古来稀,我这一生…也足够了。
唯一…遗憾的是,没能看到陛下…还于旧都。”
见赵云说话如此费力,众人暗暗地用袖口擦掉眼角的泪。
谁曾想英勇无比、名扬天下的赵子龙竟会虚弱到这般田地。明明前几天他还阵斩四将的。
“赵…翼…”
“末将在。”
赵翼听到赵云叫自己,赶忙来到床前弯下腰倾听。
“我…求你件事。”赵云呢喃道。
“将军,您说,末将一定做到。”赵翼带着哭音道。
“待陛下…兴复汉室后,你…带我回常山看看,有好多年…没有回去了,也不知道…那里现在…是什么模样了。”
“末将领命。”
“好…好…”
恍惚间,赵云似乎看到有个白袍小将从远处而来,只听他道:“天下讻讻,未知孰是,民有倒悬之危,赵子龙,你可找到施行仁政的明主?”
赵云用力地点点头。
那白袍小将欣慰地笑了笑,骑着胯下的照夜玉狮子转身离开了。
然后赵云眼前又晃过几道人影。
一位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手持青龙偃月刀,坐下赤兔马。
一位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手持丈八蛇矛,坐下乌云踏雪。
一位面如冠玉,眼若流星,虎体猿臂,彪腹狼腰,手执长枪,坐下里沙飞。
……
“云长…翼德…孟起…汉升…先帝…陛下…”
赵云伸手努力向空中抓去,不过却是徒劳,又缓缓地放下。
赵翼也明显感觉到赵云握住自己的那只手也渐渐松了下来。
“将军!”众人哭道。
汉建兴六年,镇东将军、永昌亭侯赵云于汉中因病去世。
却说刘禅在成都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人议事,忽然有宫人入内报道:“镇东将军赵云于汉中病重而亡。”
刘禅听后放声大哭道:“朕昔年幼,历经艰险,非子龙则死于乱军之中矣!”
众臣道:“请陛下节哀。”
“朕欲给镇东将军加谥,你们以为如何?”
众臣听后心中一惊,季汉目前有谥号的仅有法正一人,连关羽、张飞、马超、黄忠、庞统等人都没有。
见众臣不语,刘禅有些不悦道:“镇东将军昔日跟随先帝,功劳显著。朕幼年时也是仰赖依靠他才能够度过危险。
谥号是用来评定功绩的,所以给镇东将军加谥号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你二叔、三叔都还没谥号呢。
这当然只是众人的腹诽,谁也没敢说出来。
毕竟,这个时候大家都看出来了,陛下这是铁了心要给曾经的救命恩人加谥,谁敢出来反驳?
再说,赵云的功绩确实足以加谥号。
众人只得道:“镇东将军乃是国家栋梁,确实应该加谥号。”
刘禅这才满意地说道:“那就请诸位商议一下该加什么谥号。”
郭攸之、费祎、董允等人商量许久,然后道:“云昔从先帝,功劳显著,经营天下遵奉法度,功效可书。
当阳之役,义贯金石。忠以卫上,君念其赏;礼以厚下,臣忘其死。死者有知,足以不朽;生者感恩,足以殒身。
臣等以为按照谥法,柔贤慈惠曰顺,执事有班曰平,克定祸乱曰平,当谥顺平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