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午道的尽头,是一处极为开阔的谷地,原本人迹罕至的地域,此刻正有一百零二人缓缓前行。
为首两人,一个是将军模样,一个是文官模样。那名将军身穿乌黑鱼鳞甲,手持一杆长枪,正站在一处高地眺望北方。
而那名文士,则是整理衣衫,时而摇晃着羽扇,带来凉风吹走身边的暑气。
“请问这位老伯,前方是何地界?”一名屯将见有老者肩上正担着一捆柴禾路经此地,急忙上前询问道。
老者见这些士兵各个雄壮威猛,双目如炬,不由得心里发怵,只得结结巴巴地回答道:“这里是……是蓝田县广野亭治下。”
屯将闻言塞给老者铜钱,说道:“倘若老伯能给我们带路离开这山谷,这些钱就是老伯的了。”
老头忍不住将手摊开,这沉甸甸的铜钱少说也有两贯,他又是高兴又是害怕,探声问道:“你们是不是要杀人?要是的话我还是不要这钱了?”
阎圃从远处走了过来笑道:“这位老伯,我们曾是三辅流民,从汉中来就是为了保护圣上,打算前往长安。”
老者见这青年身着浅绿襜褕,面色和善,是个知书达理的读书人,不似其他人一般面色凶狠,心里稍缓道:“既然这样,那我就给你们带路。”
“多谢老伯引路。”阎圃笑着回礼道。
一路上老者基本上站在阎圃身边,担心那些士兵不知什么时候手中的长矛就把自己捅个窟窿。
“要在以前,说不定你们就会迷路,饿死在这崎岖山谷中了。”
老者一边走一边说道:“这座大山名为覆车山,意思就是道路崎岖,车马翻覆的意思。本来你们路过这里,十有八九会迷路饿死,不过自从刘天师到来后,他教给我们诀窍,我们才不会迷路,走出这里。”
“刘天师?”吴班愕然,刚灭了个张天师,又来了个刘天师。
阎圃见老者对此人很是尊敬,不由得行礼问道:“敢问老伯刘天师是何人?”
老者闻言露出敬佩的神色道:“刘天师名为刘雄鸣,据说年少时以采药打猎为生,就在这覆车山下生活,传说他与此地山神是兄弟,每日晨夜,可自由出行云雾中,不会迷路。我们能走出这里,也是他教给我们的诀窍。”
“看来我们走错了路线,拐了一个弯。”吴班摊开一张关中简图,思忖道,这只能怪罪于山道复杂。
行进了二十余里,长安城巨大的轮廓总算出现在眼前,阎圃见状将手中的水壶送给老者,笑道:“老伯,一路上多有叨扰,我们已到了目的地,请老伯回去吧。”
老者擦干脸上的汗水,见阎圃举止恭敬,又给了自己不少钱财,不由得微微叹息。
他好心提醒道;“小伙子,看你是个书生,应该知道这世道不太平,能活下去就是万幸,你们为何非要从军?董贼虽死,他的爪牙比他还凶狠,你们此去并不安全呐!”
阎圃闻言笑道:“多谢老伯挂心,吉人自有天相,人各有志,我们自有计较。”
见阎圃举止言谈颇有自信,无形中给人一种很信任的感觉,老者随即点了点头:“也罢,那我先走了,你这书生可要小心。”
阎圃目送老者离开,笑着摇了摇摇头,此行他们就是为了干一件天大的功劳,岂能轻易放弃?就算是虎穴龙潭,他们也要闯一闯。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一队骑兵从远处便看到了阎圃吴班等人在此歇脚,连忙大喝一声,率领部下火速赶来?
阎圃仔细打量起来,只见来人大概有一百骑,除了为首那名士官身着鱼鳞甲之外,其余士兵皆是普通札甲无二,他们胯下的战马各个高大壮硕,看上去十分强悍,冲劲儿十足。
他们的装束却分为两类,一类士兵是头戴乌黑圆盔,类似于乐器金钹,圆盔后还有一缕朱缨,这说明他们是汉族士兵。
另一类待遇较差,他们头戴圆形低领盔帽,两边还有裘制束带,这便是其中的羌族士兵。
“凡事不要心急,一切由我准备措辞。”阎圃看向吴班嘱咐道。
吴班是个精明心细的青年将领,又对阎圃极为信任,随即重重点头。
“大爷我问你们话呢?快说,你们是什么人?”为首士官看样子是一名屯将,眼含轻蔑的问道。
阎圃走了上去笑道:“这位军爷,我们是蓝田县的百姓,听说李大人正在招兵买马,我等不才,为了生计特来投军。”
士官拉长了声音道:“哦,原来是这么回事,也巧,司马大人四处招兵,你们就跟我去吧。”
士官看向吴班一身的装束,不由得暗自咋舌,眼含垂涎之色,看来这群流民倒有一笔小财,若不趁机要些好处真是可惜了。
“你这白面书生听好了,待会儿我会将你们引荐给小镇南将军,不过嘛……嘿嘿。”士官似笑非笑地看向阎圃。
阎圃智略过人,长于正略,又怎么不知道他的心机,见状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笑眯眯塞给士官道:“些许孝心,不成敬意,还望在将军面前多多美言几句,日后还有酬谢。”
“好说,嘿嘿。”士官笑嘻嘻的攥住钱袋,抛向上方掂了掂分量,这才说道:“小镇南脾气不太好,不过他有个缺点,那就是太好色,你要是把他逗开心了,前途无量。”
“多谢大人指点。”
“开门,我是赵屯将!”士官仰望城上士卒,大声喊道。
“这就是长安城?”阎圃等人喃喃自语,相比之下,南郑不及他的四分之一,这里的城墙比南郑高上一半,护城河宽了三倍,城门高了两倍,还有四个不小的瓮城!
“如果强硬攻城,我军很可能全军覆没!”吴班暗自震惊,长安城的恢弘壮阔,已经超乎他的想象。
城墙上,一名青年将领年方十九,正目光狠戾地看向下属,半晌不东,这青年面色黝黑,却膂力过人,身躯高大,看得下属不敢抬头。
“啪!啪!”青年武将抬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面前的两名士官立刻飞出一丈远,吐出一口鲜血,他们看上去颇为凄惨,却不敢有半句怨言。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养你们有什么用?滚过来!”青年再次暴喝。
二人苦笑着对视一眼,怕了过来。
“咚咚!”青年再次飞出两脚,将二人踹出三丈开外,仍旧怒气未消。
“父亲正与狗贼交战,人手不够,老子让你们出去抓人,你们俩居然一个都没抓回来?吃里扒外的东西!”
“将军!我找到了!”一名士官兴奋地跑了过来,大声道:“将军,下官这次碰上一百零二人来这里投军,顺便带了过来?”这士官笑得菊花绽放,正是方才阎圃遇上的赵士官。
青年将领闻言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小子不错,怎么样,他们没有反抗吧?”
赵屯将笑道:“当然没有,他们是来主动投效咱们的。”
“带上来,让我看看。”青年笑道。
四目交接,青年将军立刻对吴班身上的鱼鳞甲垂涎欲滴,兴奋道:“把你身上的盔甲给我。”
吴班虽有些不情愿,不过为了少公子的计划,还是脱了下来。
“这就是我和你们说的小镇南将军,司马大人之子李式是也!”屯将一脸媚笑。
“你小子竟敢直呼大爷名号!不过说出来更好,哈哈。”李式大笑道。
阎圃闻言思忖:“原来这小子就是李傕之子李式,看来想要让公子进城,还得从这李式身上下手。”
“你们被编入第三营第五部第二曲第五屯,即可参军,那个谁……”李式吆喝半天,忽然看向吴班和阎圃道。
“哦,草民叫做阎甫,他叫吴雄。”阎圃急忙道。
“看样子你是个书生?应该会算账吧?我这里缺一个算账的,就是你了,让他做屯将吧。”李式指了指二人,大大咧咧道。
二人闻言心中一喜,看来公子说过“胸大无脑”这道理是真的。
“多谢将军提携。”二人拜谢道。
刘阐交给二人的任务比较沉重,首先是打入敌人内部,抓住一切可以拍马屁的人,把握机会,得到李傕信任。
其次是掌握敌人具体情报,每隔三天派出一名两名士兵送进子午谷内,那里有士兵交换暗号接应,传达情报。
第三是尽量保护住所有千石官员的安全;最后是留意两个名叫“徐晃”和“贾诩”的人,尽量牵制他们不向东行。
另外,刘阐还将他希望能够收拢或找到的的官员将佐,都列出了名单,要阎圃和吴班一个一个结识。这是阎圃临走前刘阐给他的信笺,嘱告他进城后再打开执行上面的任务。
“先拍好马屁再说吧。”阎圃苦笑道,他忽然觉得,少公子发明的词汇十分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