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刘循策马狂奔,从张任口中传来的消息令他面色极为难堪,故而决定来到宫内找刘璋告上一状。
“循儿所为何事?何故这般匆忙?”刘璋惊诧的问道。
“父亲!弟弟他要造反了!”
刘璋闻言不解道:“循儿何出此言?”
刘循面有怒色:“孩儿带着父亲的兵符,奉命前去收编弟弟的军队,想不到那些流民悍匪竟然不服号令,仍旧固执的甘心听命于弟弟统领,还大呼弟弟为‘主公’!”
“逆子!”刘璋一拍桌案,怒声道:“阐儿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父亲吗?连我的命令也不听!”随即面色一转道:“想不到阐儿最为仁义守礼,不料今日竟是这般可怖。”
“父亲,自从刘阐从馆内生还之后,整个人便是变得狠戾乖张,处处算计,时时谋划,父亲可要小心弟弟的野心呐。”
“难道真要兵戎相见?”刘璋皱着眉头,脑中闪过他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这个位置他仅仅坐了两个多月,还没坐热,可不想拱手送给他人,即使是自己的子嗣也不行。
“父亲,儿臣建议趁其不备,立即出兵剿灭,以绝后患!”刘循面露凶狠之色道。
“不。”刘璋摇了摇头:“以现在阐儿军中的战力和忠诚,你有多少胜算?我们川兵战力低下,即便以暴力除掉这五千悍兵,料想伤亡必定惨重。你先退去吧,此时还需从长计议。”
刘璋多疑,刘璋懦弱,并不说明他是弱智,任何事情皆有缘由,倘若深思,便能穷究真相。
刘循闻言面有不甘之色,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即便他也认为这位高高在上的中年男子没有资格高坐州牧之位,却也深深顾忌这血缘关系。
是夜,大殿两侧摆满了桌案,珍馐玉器,美酒佳肴,端的是琳琅满目,眼花缭乱。趁此月圆寒夜,刘璋开始宴请着为数不多的臣子,俨然一副成都小朝廷的模样。
董扶、刘巴、王累、孙肇、董和、周群、杨洪、来敏,共八位臣子,这些臣子皆是伴随刘焉度过至少数载之人,忠心耿耿,德高望重,刘焉对他们最为信任。因为他们从不结党营私,趋炎附势,只效忠于刘焉一人。
在这些臣子之中,唯有校尉孙肇是武将,余者皆为文臣。
原本益州三大将的贾龙、赵韪因为叛变而身亡,庞羲现任巴郡太守,南防张鲁,西防刘表,任务艰巨。而两位颇有地位的将军杨怀、高沛则是驻扎在白水关,同样难以前来。
至于吴懿、吴班,乃是刘璋的姻亲,却因为在无意间命令在刘阐军中效力之故,失去了刘璋的信任,同样未曾召见。
水货孙肇,曾奉命前往长安援助马腾韩遂等人,却因兵败之故,仓皇逃回,败兵所剩无几。由此可见,川兵的战力和西凉兵天差地别。
安排众人就坐,主臣之间相互行礼毕,待到众人坐下后,刘璋方才坐下。
这里的主人不同于他州州牧,这些臣子个个都是长老级别的大爷,没了这些豪族的支持,刘璋的位置不会坐得长久。
治中周群率先起身,随即说道:“主公今夜邀请我等饮宴,着实令我等受宠若惊,不知主公所为何事?”
刘璋闻言遮掩道:“月圆之夜,佳景宜人,犬子又出师告捷,大破羌兵,解除了我益州大地上的边患,故而欣喜万分,设宴庆贺。”
刘巴董和二人闻言说道:“二位公子出征之事,我等也是知晓,既然班师回州,主公何不也宴请二位公子前来赴宴,我等也好祝酒恭贺。”
刘璋笑道:“犬子年龄尚浅,德薄才低,故而未曾令其赴宴。诸位只管饮酒,呵呵。”
众人纷纷行礼毕,遮住袖袍,一饮而尽,忍不住赞叹道:“好酒,这是成都百年佳酿!”
王累杨洪二人进言道:“主公此言有些过谦了。二公子刘阐恭恪仁义,各位大人都是赞口不绝,颇有主公之风,虽年纪轻轻,却德才兼备呀!”
刘璋听罢心里涌起一阵悔意,默不作声,送至嘴边的美酒亦是纹丝不动。
来敏见状问道:“主公莫不是有何难处,尽可说与我等,身为臣子,为主公分忧,乃臣子之道也。”
刘璋闻言悠悠地叹了口气,说道:“来敬达有所不知,吾有一事,心烦已久,便是吾若退位,二位公子谁可胜任益州之主?”
校尉孙肇闻言,不假思索的抢先说道:“主公明鉴,自古以来废长立幼便是取乱之道,更何况大公子武略过人,益州不少将佐皆是愿为其效力。”
来敏闻言驳斥道:“主公,孙校尉之言差矣。若论贤能德才,二公子要比大公子胜过数倍,成都上下皆是对刘阐赞不绝口,可见二公子深得官士之心。更难能可贵的是,二公子已在百姓心中树立起一座丰碑。”
刘璋看向许靖,问道:“文休有何高见?”
刘璋知道,此人德高望重,早年同刘巴一样皆是避难至交州,得到父亲邀请便是来到益州之地,此人善于品评人物,便是那个曾评论曹操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的许劭的兄长,类似于后世的相面大师。
许靖曾提拔、引荐一大批才德之士入朝为官,名动天下。诸如司徒荀爽、少府韩融、尚书陈纪、冀州牧韩馥,兖州刺史刘岱、南阳太守张咨、豫州刺史孔伷、陈留太守张邈。
许靖五十余岁,闻言捋了捋颌下的胡须,缓缓说道:“大公子武略过人,勇冠三军,全州将士愿为其效力。而二公子恭恪仁义,礼贤下士,德才兼备,全州贵族士人皆是赞不绝口。论身份,当由长子继承,论德才,当由幼子继承。”
这一番言语众人听在耳中如同废话,不过只要仔细思考起来,便能知晓许靖的言外之意。
第一,他不想得罪任何一人,故而采取中立观点。第二,仔细分辨,便可知道,刘循得到武夫的支持,刘阐得到士族的支持,孰优孰劣,立见分晓。
“实不相瞒,幼子在征讨羌族之后,仍旧任命羌人为长官,我命他交割军权给循儿,他手下的兵士无一人归顺,诸位说说,该当如何?”
不说不行了,这些人都是他最信任的臣子,他智商有限,难断大事,故而找来众人商议。
众人闻言,皆是陷入沉默,这等家事,还是不要插手为好,免得日后哪一人得势后,闻听他们今日的言语,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咳咳。”一道苍老的咳喘声传出,打破了久违的平静,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老者须发皆白,双手交叉着伸进袖筒内。
“董老有何高见?”宛如遇见了高人一般,刘璋满怀期待之色的恭敬问道。
“嗯……唉……呃……”老头子哼哈半晌,见众人那极为关注的而目光后,董扶方才缓缓说道:“主公啊,此事易尔。”
“哦?”刘璋极为兴奋,继续问道:“烦请董老不吝赐教。”
“嗯。”董扶说道:“年轻人血气方刚,让他们斗吧,谁赢了谁就是下一任州牧。主公您是局外人,只管安坐你的位置便可。”
何为老狐狸?众人听毕,纷纷拍案叫绝。
人越老越精,此言当真不假!原本众人以为许靖已是精明之人了,可是和董扶相比,还是要逊色一筹。
“卿言是也,我当铭记。”刘璋点头称善,与其身忧神劳,不如坐山观虎斗,赢者继位,败者做一小官,不失为最好的结局。
“我等附议。”众人闻言纷纷点头,行礼道。
刘璋闻言方才眉头舒展开来,看来这次奢华的酒宴没有白请,大殿内一时重回最初奢靡的气氛。
“阐儿、循儿,汝等皆是吾之骨肉。成王败寇,手足亦不例外,为父不会偏袒任何一方。你们的宏图,唯有你们自己描绘。王霸之路,自己去争吧。”
刘璋看向茫茫夜色,充满些许无奈感,自顾自地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