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雾崖上腾起滚滚浓烟,百余名平难军押着二百多俘虏及其家眷,走上了返回栗源城的路。队伍里有老有少,走的非常慢,抵达五里坡营地,已时近傍晚。城主府、城尉府都派出了大量人手,来接收土匪和百姓。战乱、溃兵和土匪,让栗源城周边空置了大片良田,正好可以安置迁来的百姓。
平难军营寨里人人都在忙碌,段天罡发现,自己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要不要回家看看?这个念头一起,心头难言的疼痛瞬间将他淹没,没有了家人,那里还是家吗?军营里人来人往,喧闹沸腾,段天罡却觉得自己就如那荒漠中的独行者,只有夕阳下的身影相伴。
天色渐暗了,鹿饮坡上燃起了一堆篝火,一道模糊的身影,对着两座新坟喃喃自语:“这几天没来看你们,有没有害怕?有没有埋怨我?我去打土匪了,黑虎寨的土匪。他们在栗源城有好多山头,好多人马,我们平难军将他们都剿灭了,是不是很厉害?”
“咱们的仇人,就是黑虎山上的大土匪,他们人多,只能一步步削弱他们,最后再去打他们的老巢。前天,我梦见你们了,你们不说话,只对我笑。我知道,你们在等我报仇,等我给你们交代。快了,真的快了,我向你们保证,很快我们就可以打上黑虎山,灭了黑虎寨……”
秋风萧瑟,篝火熊熊,一道身影缓缓走近,对着每一块墓碑深揖,最后站在了篝火旁。
“收手吧,到此为止,可好?”这人声音清朗,透着一股书卷味道,显得很诚恳。
段天罡看了一眼来人,又往篝火里添了几块木柴,没有回应。
来人不以为意,对着黑暗说道:“过来吧,给两位姑娘行个礼,道个歉。”
黑影中,走出了十几个人,来到了新坟前,一字排开,躬身行礼。
“我这些兄弟啊,心情率真,行事偏激,总是闯祸。咱们不该是敌人。”
段天罡缓缓起身,看着面前十几个人,心中杀意升腾,缓缓开口道:“已经是敌人了!”
“所以,我带他们来表示诚意,希望能够化解掉这段恩怨。你也可以提你的要求,功法、灵石、武技,或者,美女。”
段天罡看着墓碑,轻声道:“她们死了。”
“人死不能复生,造成如今的局面,我也始料未及……”
段天罡猛然抬头,戟指坟前的十几个人:“可他们还活着!”
“这世间就没有解不开的结!我黑虎寨外围的山头,都被你剿灭了,死了这么多人,我说过什么?”这人的声音转冷:“我很欣赏你,但你也要知道进退!”
“都说杨九子修为深不可测,我倒是想试试。”段天罡伸手握在了刀柄上,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杨九子。
“大胆!公子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公子,这小子明显就是个刺头,拔了他,栗源城就清净了。”
“像这种不识抬举的东西,就缺调教。”
杨九子竖起手掌,止住了众人的喝骂:“我赢了你,以往恩怨一笔勾销,你跟我走。若是我输了,他们任凭你处置!如何?”
锵啷一声,段天罡拔刀在手,刀尖垂于地:“不死不休!”
段天罡出刀,刀光如水,向杨九子席卷而去。杨九子左手背后,右手屈指一弹,刀光瞬间消失,半截刀锋掉落于地。
看着手中的半截钢刀,段天罡的心里涌出一股寒意。杨九子的修为,竟已到了筑基期凝丹境,这钢刀也承受不住他的一指之力。
扔了钢刀,脚下发力,蛇附而上,猴拳出洞,直击杨九子胸口。杨九子姿势不变,右手一掌拍向迎面而来的拳头,段天罡只觉拳头剧震,一股大力涌来,连退三步,卸掉了掌劲。
杨九子退后两步,右掌一阵发麻,俊朗的脸上不动声色,反倒露出笑容:“空有蛮力,不懂得如何运用,高估你了!”
段天罡神识中,能明显感觉到,杨九子藏于身后的那只手,肌肉在颤抖。看来,自己与他的差距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杨九子胜在武技,自己的优势却是肉体和神识,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边上的土匪不知内情,纷纷鼓噪:
“这小子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妄图挑战公子,找死!”
“倒是会说狠话,就这水平还想不死不休?”
“公子,他杀了咱们这么多弟兄,砍了他脑袋给大伙报仇!”
“他不是想替两个女人报仇吗?杀了他,刨开这些坟墓,剁碎尸体喂野狗!”
一股怒意,不可遏制地在胸中泛滥,不管他们是否会这么做,段天罡无法容忍他们这么说。
段天罡脚下踩着剪步,晃过杨九子,一个豹突,冲向旁观的土匪,挥拳直击咽喉。这人预料不到段天罡竟敢舍了杨九子向他冲来,惊慌失措下,急忙后退。段天罡哪会放过他,蛇拳绕树,左手缠住这人,右手爪击,凿碎了他的咽喉。扭身将这名土匪向后甩去,正好迎上杨九子背后打来的一掌。
燕拳合翼,段天罡一头扎进人群,洗爪、甩尾、急蹿、刁手、勾吻,数招动作如行云流水,五形拳的精髓在这一刻被发挥的淋漓尽致,眨眼三名土匪就受了重伤。
杨九子追上,屈指连弹,却误伤几名土匪,心中恼怒,抽出腰间剑,泛着寒意的剑光向段天罡疾刺而来。段天罡拧身蹬地,猴拳出洞,豹拳钻山,蹿到了一名土匪身侧,右腿使出甩尾,向后扫去。那土匪受力不住,向前撞向杨九子剑尖,一截带血的剑尖从他背后冒了出来。
段天罡脚下毫不停歇,蹿到一名土匪身旁,蛇拳陆起,凿向他的眼睛。这人反应极快,拔剑横扫,逼的段天罡后退一步,手腕一抖,剑上闪烁寒光,当胸向段天罡刺来。
段天罡闪身避过,接着一招燕拳钻天,身体腾空而起,躲过杨九子身后一剑。那土匪见段天罡腾空,心中大喜,翻手一剑上撩。段天罡神识中早已感知,蹬腿踢向持剑的手,借力后跃,左肩传来剧痛,终究还是没能避开杨九子的剑。
杨九子见他负伤,脸上却毫无喜意,面沉似水,大踏步向段天罡冲去,另一名土匪也持剑向段天罡杀来。段天罡在地上翻滚了半圈,右手一按地面,脚下同时使劲,猴拳急蹿,避开两剑。
迎着篝火的光芒,段天罡发现那名持剑的土匪长相有些熟悉,心中一动,问道:“你是钱旸?”
持剑土匪沉声道:“不错!若不是你,我也不会亲手砍了老四的脑袋。杀了你两个女人,不过是给你一个警告。今天,我要替老四报仇!”
言罢,钱旸挥剑向段天罡迎面刺来,杨九子抖出一片剑花,攻向段天罡后背。段天罡脚下使劲,踩着剪步,蛇附而上,右拳刁手,缠住钱旸持剑的手腕,左拳猛击其小腹。
钱旸后退避开拳劲,剑交左手,斜掠而过。段天罡拧身闪避,左肘在他身上一顶,钱旸摔了出去。身后杨九子的剑锋已到,一剑刺入段天罡小腹,一掌拍向其右胸。段天罡挥拳抵挡,拳掌相交,段天罡飞跌出去。
段天罡看了看血肉模糊的小腹,那里被刺出一个血洞,受伤不轻。又看看四周围上来的土匪,情知今日可能就要死在这了,只可惜,最终还是没能杀了钱旸。
杨九子剑指段天罡,剑尖上滴下血水:“最后给你一个机会,降或者死!”
段天罡双手握拳,摆开了架势,既然已是必死,能杀几个就算几个吧。
杨九子正要动手,却听见一声苍老的叹息:“老头子让你收敛一点,怎么就不听?”
杨九子大惊失色,急忙转身,对着一道慢慢行来的身影抱拳道:“前辈,非是晚辈不尊教诲,而是这人杀了我太多弟兄,这生死大仇,岂能不报?”
身影慢慢走近,现出了一副瘦弱、苍老的脸,段天罡大惊:“孙爷爷!”
老人看了看段天罡,笑道:“小伤,不碍事,看来老头子来的不晚。”
“孙爷爷,你……”老人摆摆手,止住了段天罡的话,转身对杨九子道:“这两年,你闹得过了!”
杨九子似极为生气:“前辈!在下也不指望前辈能帮什么忙,但前辈不该成为晚辈的拦路虎!”
老人目中神光湛湛,似能看透杨九子的心思:“你在威胁老头子?”
“晚辈不敢,但这世间事,总得讲个理字!”
“培植土匪,打家劫舍,祸害百姓,这是你的理?”
“这不过是一种手段,晚辈心中,自有大义!”
“老头子不管你什么大义,你的路,走歪了!”
“晚辈采取这种手段,也是不得已。只要再给晚辈两年时间,大事可期,这些人的死,也是有价值的。”
“别和我耍嘴皮子,今日最后饶你一回,若再有下次,斩!”
孙爷爷的一声断喝,有如雷鸣,声音里的杀意,直冲云霄。
随着一声“斩”字落下,钱旸等土匪眼耳口鼻中,汩汩涌出鲜血,颓然倒地,气绝而亡。在场除了孙爷爷、段天罡和杨九子三人,竟再无一个活口。
杨九子目眦欲裂,眼中泛着择人而噬的光芒,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前辈的手段,不觉得太过狠辣了吗?今日放过晚辈,就不怕……”
孙爷爷怒喝道:“回去告诉那人,如果还要如此行事,休怪我不念昔日情义!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