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如火,
忘川黄水浊。
了断前世果,
十殿问阎罗。
有哲人曾经说过:“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光明。”
这突然出现在白石桥上的人,对于历经了各种奇诡的温玉和李云召而言,就是此刻的光明。
两人甚至有种想要喜极而泣的感觉,若不是心底还存有半分警惕,恐怕就要冲上去与这诵经之人相拥一番了。
未等温玉二人有所动作,这诵经之人却是露出一抹笑意,率先开口道:“二位施主,竟于阴日入此德山镇,不知二位是活人还是死人呢?”
这人话音刚落,温玉便是一惊,要知道上一个问出相同问题的,可是徒手干掉他们八名队员的瓷娃娃。
冷汗顺着温玉额前的发梢滑落,面对这难辨敌友的诵经之人,只得强作镇定道:“我们自然是活人,入此地只为寻找失散的亲友,倒是想问一下阁下又是为何在此?”
诵经之人闻言,依旧笑着,他诵了一句佛号道:“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文罗,在此地只是想要为这逆转的阴阳尽一份绵薄之力罢了。”
温玉闻言,终是松了一口气,这和尚只要不是与之前瓷娃娃一般的邪物便好,于是他又问道:“敢问文罗大师,刚才您问我们的问题是何意?还有这逆转的阴阳又是从何说起?”
文罗诵了声佛号道:“大师不敢当,施主称小僧文罗即可。这德山镇原本也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镇,民风淳朴,美丽富饶,只是近来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每逢阴日便会漫起大雾,阴灵外出游荡,而阳日则又恢复正常。至于这逆转的阴阳,施主请看!”
说罢,文罗伸手一指,只见在其手指的方向,浓雾瞬间散去,一座孤零零的红色牌楼显现而出。
“这不是那红色牌楼嘛,之前我们已经见过了。”温玉道。
“哦?是红色的吗?”文罗笑道,而后手指又是虚空一点,仿佛戳破了一个不存在的气泡一般,又道:“施主请再看。”
温玉定睛一看,哪里还有什么红色牌楼,原本的红砖绿瓦变成了泛着惨白的颜色,其上的“九功惟叙”四个大字也变成了似是用鲜血书写而成的“逆转阴阳”。
“原来这就是逆转的阴阳。”温玉瞪大双眼,有些难以置信。
温玉道:“文罗兄,我们是玉树城温家弟子,这德山镇也是我温家属地,我们虽然修为低微,但也应尽绵薄之力,若有用的上的,请尽管吩咐,我们义不容辞。”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文罗笑道,说完指了指脚下的白石桥,对温玉道:“这白石桥上,原本有无数择人而噬的冤魂,我以佛法将其超度分解,使其随水而下,想必不需多时,便会将其尽数化为水中的一粒细沙。”
温玉闻言却是有些尴尬,之前渡河的王福也真是冤,看来这栾水中原本确实没有危险,危险都集中在白石桥上,只是因为文罗以佛法清理了白石桥,才蒙受了无妄之灾。
文罗并不知道温玉在想什么,又接着道:“如今我欲探查下这白石桥产生的秘密,还请温玉兄相助。”
温玉道:“自当如此,文罗兄在此继续法事便可,李伍长随我来!”说罢,拉起还在一旁发呆的李云召走过了白石桥。
白石桥的另一头,除了官道中间写着“逆转阴阳”的白色牌楼之外,道路两旁都是些大型的建筑群,其中以大型庄园为主,还有些许佛塔点缀其中,若是在平时造访此地,只会觉得此地清幽宜居,只是此时尚有浓雾弥漫,原本庄严的佛塔也散发着神秘诡谲的气息。
温玉指着一处庄园道:“这处庄园离白石桥最近,修建的也最气派,我们进去查看一番吧。”
一旁的李云召却一把甩开拽着自己温玉愤怒道:“温玉公子,这文罗和尚害死了王福啊!我们为什么还要帮助他破解这劳什子白石桥的秘密?”
温玉叹了口气道:“且不提文罗与王福的死并无直接关系,如今我们想要破局就一定要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更何况我看不透文罗的深浅,想来他能够以一己之力驱散无数冤魂,必定有所依仗。”
确实,王福身为一位地阶高手,对于顺水而下即将消散的部分冤魂都毫无抵抗之力,这文罗和尚却凭借着一己之力就驱散掉了整座白石桥上的冤魂,其修为绝非地阶天阶之流可比。
李云召也想通了这一点,他撇了撇嘴,也不再多说什么,终于看清了自己在这鬼蜮山城只是食物链底端的事实。
李云召低眉顺眼的当先走向温玉之前指过的庄园,他用佩剑小心地推开庄园的铁门,铁门并未上锁,在被推开的过程中,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撒了一地铁锈。
庄园内部有一左一右两片草地,只是这草地上生长的并非茵茵绿草,而是枯草丛生,原本盛开着缤纷花朵的花坛上也只留下枯萎且破败的一片枝茎。
此时温玉也进入了庄园,他先是四处调查了一番,并没有特别的发现,只是在枯萎的花草中发现了两只破败的布偶,想来应该是房子主人家小孩的玩具。
两人又往前走了数十步,拨开迷雾,只见一座两层高的建筑出现在眼前。
这建筑主体是木质的结构,不同于之前民房朴素的装潢,它的雕刻和用料都更为考究,窗户甚至是用玻璃做的,只不过这些玻璃早已破损,孤零零的窗框和之前在民房看到的一样,被木板牢牢钉死。
李云召推开破败的木门,率先进入建筑,温玉紧随其后。
建筑内部,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边有着不少房间,而走廊的尽头则是漆黑一片,可能是因为离的太远,所以看不真切。
地板是木质的,上面铺满了灰尘,想来是很久都没人来过了,随着温玉和李云召踏过,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留下一串清晰的鞋印。
等等!为什么只有一串鞋印?!
原来是温玉出于谨慎,并不敢随意落脚,他跟在李云召身后,只走李云召踩过的地方。
两人走到第一个房间的门口,李云召推了推门,发现房门一如既往没有上锁,于是向温玉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温玉正欲说话,却忽地感觉到房屋一阵晃动,仿佛地底下沉睡着什么东西苏醒过来了一般,而后听见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在头顶响起,抬头看去,只见天花板扑扑索索地抖下来不少灰尘,仿佛有许多人在二楼跑动一般。
“会不会是德山镇的村民?”温玉如此想到,毕竟之前李云召进镇查探的时候确实遇到了为数众多的村民,此时这些村民是不是正藏在二楼呢?
思考中的温玉眼角余光瞥向走廊尽头,似乎正有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也在走廊尽头看着自己,温玉赶忙抬头定睛看去,却只看到似有一片裙角在走廊尽头飘过。
“我们先去二楼查看一番!”温玉下定决心,坚定道。
“好,温玉公子请跟在我身后。”李云召道。
于是,温玉二人在二楼不停的脚步声中,向着走廊尽头走去,走了十几步,在路过第三个房间门口时,二楼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突如其来的寂静,并没有带来任何静谧和安稳的感觉,温玉和李云召二人赶忙停下脚步,手握剑柄,不停地观察四周,担心自己触发了什么机关。
“嘻嘻嘻……”
一阵笑声在温玉和李云召二人耳边响起,声音是从旁边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嘭!”李云召直接运起全部气力向着旁边的木门一脚踢去。
在天阶修士一万斤的气力下,木板门直接碎成了烂木屑,木屑四射而出,房间内部的构造映入温玉眼中。
这房间应该是个卧室,里面有木床、铜镜、凭风、琴案等等,还有一些小女孩玩的布偶整齐拜访在木桌上,虽然布满了灰尘,却也可以看出主人原本对它们的爱护,想来房间的主人可能是个小女孩。
房间中的构造很简单,一眼看去,除了木床上有床帐遮挡,其他地方并无活物。
温玉和李云召对视了一眼,二人一左一右绕过凭风,掀开床帐,只见四个大字,刻在床边的墙上:“她回来了”。
四个大字鲜红如血,旁边还有着血红色的掌印和指痕,就像被人用手硬生生在墙上抓出来一般。
温玉和李云召相顾无言,二人都不是很能理解这血字想要表达的内容,更不清楚这回来的是谁,于是二人只好从房间出来,继续向走廊尽头走去。
来到走廊尽头,不出所望,确实有楼梯通往二楼,温玉和李云召踏上楼梯,小心翼翼地上到二楼,入眼处却是一片豁然开朗。
整个二楼的空间均为一体,并没有独立的房间,入眼处依旧没有看到任何活物,实在想不通之前听到的脚步声是从何而来,还有那跑上二楼的少女,难道也是错觉?
温玉正欲查探一番,一抬脚,就听到“当啷”一声响,似是踢倒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这二楼的地板上竟然摆满了灵牌。
灵牌上并没有名字,也不知道是为谁立的,而且从来没有听说过为人立灵牌却把灵牌随意拜访在地板上的。
“你看那是什么?”李云召拍了拍正在查看灵牌的温玉道。
温玉扭头看去,这二楼的最里处竟然亮起了烛火,烛火之间,一座石碑立于其中,上面刻着一段段文字。
温玉和李云召小心躲避着地板上的灵牌,向着石碑靠近,直到能够看清石碑上的文字。
先是一行行粗犷的字体,如同日记一般。
“吾女朝露早夭于壬癸年夏,吾心甚悲,特立此碑,慨念吾女在天之灵。”
“大黑天神说:‘葬百灵则故人归’,难道我的女儿还能回来?”
“可他们都是无辜的。”
“天地待我不仁,我又何须心怀怜悯!”
“念归桥建好了,很快就能见到你了。”
“最近镇上来了很多外来人,进度快了不少。”
“就差五个了,女儿,为父好想你。”
“她回来了,可这真的是她吗……”
写到这里,字迹戛然而止,后面的文字换成了娟秀的字体。
《朝露》
朝露朝露,雨后新芽。念归念归,瓜田李下。
杨柳时来,遍地春华。白驹过隙,秋风飒飒。
朝露朝露,田间桑麻。念归念归,遣散戎马。
炮竹烈烈,白桥新家。辕门艳柳,红锈兵甲。
朝露朝露,何时还家。念归念归,鬓间白发。
夜倦风雨,朝阳烟霞。与子同游,旧巷古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