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知道了这篇赋的名字,是庾信的《枯树赋》。
他最喜欢的是这篇赋中后面的一句。
“桓大司马闻而叹曰:“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短短一句话,情景交融,所描述的景象栩栩如生。
将人和树进行对比,表达了对于时光流逝的无奈还有伤感。
既然遇到了庾信,宇文质肯定是想和他见一面的,毕竟读了他的诗赋几十年了,这下直接遇到了真人,能不去见他一面?
就像来到唐朝,遇见李白,现代人怎么也想着和李白见一面,满足对这位诗仙的好奇心。
不过该以什么理由和庾信单独见面呢?
说实话,用现在这具身体的身份见庾信挺尴尬的。
庾信本来是南方人,是侯景之乱时被他爷爷宇文泰从南方抢到北方的。
在北周和南陈交好时,归还了其他士子,宇文邕却唯独把庾信给扣留下来,不让他返回南方。
可以说,就是宇文氏一家将他扣留才会导致他羁留异国,无法归乡,造成他的不幸。
但从另一个角度,正是宇文泰将他抢到北方,他才能安然无恙的从侯景之乱中活下来。
宇文邕不让他归乡,反而激起了他的创作热情,做出了《哀江南赋》《枯树赋》等千古名篇。
庾信在南方时所做的文学辞藻华丽,但流于俗套,如果没有以后的不幸,他的创作风格不可能发生如此大的改变,在文学上不会有什么成就。
正所谓国家不幸诗家幸,诗人不幸诗家幸,没有经历这些苦难庾信也不可能在文学上有如此建树。
“庾信平生最萧瑟,暮年诗赋动乡关。”
“庾信文章老更成。”
这些都是杜甫称赞庾信的,很显然杜甫也是认为庾信在年老后,他的文章才更加出色,年轻时所做的文章诗赋和年老时所做的完全没法比。
庾信被虏到北方后,从此庾信从一个南方人变成北周人,成为北周文坛的领袖。
庾信在北方,一方面身居显贵,被尊为文坛宗师,受皇帝礼遇,一方面又深切思念故国乡土,为自己身仕敌国而羞愧,因不得自由而怨愤。
从而创作热情高涨,想要以写诗作赋的方式表达他深厚的思想感情和对故国的思念,故国残破而他却无能为力的感慨。
北周现留存下来的诗有三百多首,把庾信的诗去掉就剩58首,北周文学宛如就是庾信文学。
庾信身受皇帝和诸王礼遇,他齐王之子的身份对庾信而言就那样,他父亲庾信都不一定给面子。
他想见庾信容易,但是想受到庾信的重视,单独和庾信见面没点手段还真做不到。
思索片刻,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让亲兵取来纸笔,他在纸上面写了一句诗,等待庾信讲学完毕后,派人递给庾信。
宇文质写的那句诗词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其他人见到这句诗词可能只是感觉这句诗词非常优美,描写的景色很有意境。
但是庾信不一样,他曾经写过一个类似的句子。
“落花与芝盖齐飞,杨柳共春旗一色。”
王勃的这句诗就是借鉴的庾信的那句诗,但是意境又超过了庾信写的那句,导致后世只知道“落霞与孤鹜齐飞”而不知“落花与芝盖齐飞”。
这大概就是古代版的模仿超过原创,并且让原创无路可活吧!
自古以来文无第一,看到那句“落霞与孤鹜齐飞”,庾信一定会见猎心喜,从而接见他。
果不其然,庾信在看到宇文质托人传进去的那句诗词后,面色微变。
他的那句诗居然被人超过了。
无论是意境还是写景,那句“落霞与孤鹜齐飞”都比他写的要好。
他不能接受,他写的诗居然被全方面压制了,恐怕后世人将只知“落霞与孤鹜齐飞”,而不知他的“落花与芝盖齐飞”。
文人重名,这叫他如何接受。
更难以接受的是写出这句诗的不是他所熟知的天下闻名的名士,亦不是文采斐然的士子,而是一个他都不知道具体名字的安城公。
要知道他现在可是北周文坛的领袖,他写的诗居然被一个十几岁,名不见经传的少年给超过了。
不行,他得把这个面子找回来,同时他也想认识一下这个文采出众的少年。
在他的印象中,宇文氏都是一些武夫或者一些注重经世之才的实干家,哪有人能有如此文采。
妙笔生花,将他的诗句都比下去了。
他倒是对那个安城公更加好奇了。
就这样,宇文质如愿以偿见到了庾信。
“那句落霞与孤鹜齐飞是你写的?”庾信开口问道。
“我在读到先生的那句“落花与芝盖齐飞”时有感而发,又因当时的景色非常美,内心感触颇深”宇文质一本正经,语气恭敬的开口,“所以就模仿了先生的那句诗,即兴做了这句诗。”
宇文质非常厚颜无耻的将王勃的诗据为己有,谎称是自己所做。
王勃,对不住了,谁让你生的晚,这句诗我抄了。反正你才高八斗,名篇跌出,少这一句对你影响不大。
事急从权,我现在要这句诗有用就拿来用了,不要责怪我。
大不了以后照顾一下你的爷爷王通,如果我能成功阻止隋朝建立。
最终宇文质还是有一点良心的,在心中加了一条备忘录。
庾信喜出望外,这个年轻人居然是看他的诗才有感而发做了那句诗,看来他的诗也是有可取之处的,能做出如此佳句的少年也读他的诗。
更喜的是宇文质对他的称呼还有语气,不禁乐滋滋问道“吾的诗赋中,你最喜欢的是哪一篇诗赋?”
宇文质不假思索答道:“《枯树赋》。”
“最喜欢的是开头那句“此树婆娑,生意尽矣”和结尾那句“桓大司马闻而叹曰: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宇文质又接着说道。
“是啊,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庾信语气非常哀伤的开口。“我现在就是那棵树啊,生意尽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