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颜真卿的印象里,李希烈一直是个平叛的重臣,他早年就在平卢军颇有战功,在其父李忠臣死后继任了淮西节度使。在后来的日子里,李希烈多次接朝廷的命令外出平叛,战功赫赫。就在去年,李希烈还因为平叛有功被封为郡王,这是何等的荣耀。
他,怎么会反?
李泌分析道:“这次的弹劾事件表面上可能是卢杞、严绶等人在弹劾我,本质上是因为我发现了李希烈谋反的证据。”
颜真卿大惊问:“什么证据?”
周长史便将当时审问张大悦、胡图聃等人的口供拿了出来给颜真卿过目。
颜真卿读罢,倒吸一口凉气说:“节度使外出平叛朝廷会负责粮草,还会额外给一笔封赏钱,等于是双倍的收入,去年他还搜略了襄阳,带走了大笔财货。李希烈这些年俘虏了足够多的叛军,而且他所镇守的淮西本来就人口众多。这等于是有钱又有人,如今他还在偷偷补充兵员,果然是有谋反的心思。”
“淮西之地北接河北,南据大江,东接江浙,西望长安,可谓中原之重地,他如果反了,大唐岌岌可危。”李泌缓缓道。
“你的意思是,他已经察觉了你的动作,所以联合卢杞他们在陷害你。”
李泌丢下羽扇站起身看着天空道:“这些都不是我所担心的。我担心的是这天下,本来我们可以徐徐图之剿灭方镇,如今圣人已启战端,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所以现在大唐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的后方。”
“在我来之前,刚刚得到消息,本来已经压制住的河北四镇,又联合反了,朝廷的平叛军有的变成了叛军,李怀光去做援军,结果差点全军覆没。这时候淮西如果反了,确实将暗无天日了。”颜真卿叹了口气说道。
“所以现在的策略,当以稳为主,稳住李希烈,尽快平定四镇,让他看到没有谋反的机会。”
颜真卿点了点头道:“山人,你是公忠体国之人,我会将此事尽快禀明圣人,早作打算。”
“朝廷如今需要钱粮,所以我在杭州修这六井,吸引商人往来经商,如此可以保证税赋不断。”
另一边的严绶在钦差随员的伺候下也喝上了解暑的酸梅汤,离开了那压抑的大堂,心情也稍微好了一些。
到了下午,天阴了起来,还刮起了阵阵凉风,李泌便邀颜真卿、严绶一同去杭州城里逛逛,看看钱塘如今的情况。
三人均是换上了便服,在几名亲兵的陪同下在城中走动了起来。
李泌特意选择从西湖出发,他指了指西湖边那些高门大宅道:“原本杭州城只有这些人能饮上清甜的湖水。”
“其他人呢?江水不可以饮吗?还有井水。”严绶问道。
周长史回答道:“杭州近海,钱塘的海潮经常倒灌,导致江水、井水皆是咸卤,所以没多少人愿意居住在杭州。”
“原来如此,所以李使君便想着修那六井?”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离西湖最近的一口梅公井,李泌指了指那井水道:“这便是我们修的井,如今城中人人都可以喝上甜水。”
此时恰好有一伙百姓前来打水,李泌叫过一个百姓说:“老丈,我等走路口渴,能否讨口水喝?”
老头笑呵呵的说:“客人哪里话,来。”说罢便将手中的瓢递给了李泌。
李泌接过瓢在他的木桶中舀了一瓢水递给严绶道:“尝尝?”
严绶接过来饮了一口,顿觉清爽无比,他问那老头道:“老丈,这井你参与修建了吗?”
“那当然,这可是我们杭州的大事,我们不参加谁参加。”
“官府征集你们徭役你们不反对吗?”
“徭役?以前的徭役那是给朝廷做事,这修井是给自家修的,朝廷可是一口湖水都喝到,这算什么徭役?最多就是官府把大家集中起来一起把这事做了。”
严绶一愣,他着实没有想到百姓对这事是这种看法。
几口井走下来,百姓的说法出奇的一致。
那搜刮民财呢?一定有的,修井总要花大钱的,严绶心中暗暗想道。
“李使君,修井的钱财是从哪里来的?想来杭州的税赋如今都全数交给朝廷打仗了。”
李泌指了指远处的一条街道说:“那边有家酒楼,那里会给你答案。”
一行人来到了楼外楼的门口,陈火上前招呼他们入内,梅乾看到李泌便上前打招呼。
“乾哥儿,给我们安排去二楼吃个饭。”
“吃饭?我们不是要查修井的钱财来路吗?”严绶疑惑道。
“上去了便知道了。”梅乾指了指楼上。
梅乾带着他们去到了墨韵包间,众人落座后首先发现了墙上挂满的诗作。
“哦?韦应物来过了?”李泌笑道。
梅乾跪坐下来给几人斟了茶答道:“前些日子来的。”
“乾哥儿,你是东家,你带这位严先生到处走走,你店里富户多,让他们给严先生说说杭州修井的钱是哪来的。”
“好,那你们坐着,菜一会就上。”梅乾答应着。
严绶随着梅乾在二楼走着,梅乾问严绶道:“先生可以自己选一个包间,这包间里一般都是本地的富户,随便问。”
严绶脸上露出了不相信的神色,推开了卯字号包间的门。
里面几个人正在谈论包船往北方运粮的事情,见有人进来他们顿时打住了话题。
“各位,这位是严先生,他想问你们点问题。”
严绶拱了拱手问:“六井,六井知道吧?”
“你说的是梅公井吗?”
严绶道:“对,就是你们说的梅公井,修的时候官府有没有向你们要钱?”
“要了啊,还不少呢。”
严绶略感兴奋道:“是强行摊派还是横征暴敛?”
“什么玩意?是各自根据各自的情况来的。”
“这还根据自己情况来?”严绶略感奇怪的问道。
“那当然,没钱你要他掏钱他也掏不出来。”
“那你们为什么不去告官府?”
“告?为什么要告?我们只嫌官府借的太少。”几个富户异口同声的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