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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欲平乱兵

大唐节帅 暗蔼 3570 2024-07-06 15:48

  “真是造孽啊!”

  天色渐渐暗下,杨清三人找了个高阁,将两位小娘放下。直到这时杨清才注意到,两个小娘穿的居然是道袍,头上梳着发髻,戴着莲花冠,大的那个看样子不过双十年华,小的不过十一二岁。看来两人还并非贵女或是宫娥,而是不知道哪个人家请来的炼师,结果乱兵来了,主人一家全跑了,就留两个炼师在别院里自生自灭。

  似乎是之前在房中吸入的烟尘太多,两个炼师都晕了过去,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醒不来了。

  这就很麻烦,杨清心想。有了这两个拖油瓶在,想要再去找朱泚搏一个拥立之功显然是不可能的。不过,等到冷静下来再想想,似乎直接去找朱泚也并不是什么好主意——就好像朱三一开始说的,人家就算需要拥立,也断然不会需要杨清这样小小的伙长来拥立。之前杨清只想着,先找到朱泚,露个脸再说,可就凭自己一个小小的伙长,能露什么脸?而历史上派兵前去拥立朱泚的,好像是姚令言来着?人家朱泚堂堂太尉,难道需要你一个小小的伙长去拥立?一个伙长都会在第一时间去拥立朱泚,那天下人是会觉得朱泚得尽人望,亦或是觉得这一切都是朱泚的安排?

  算了,拥立这事还是交给老姚去搞定吧。毕竟术业有专攻,论起善变,一百个杨清也别想比得上姚令言。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位泾原军的节帅在手下士兵哗变之时见劝阻不得便第一个上表长安城投靠朝廷,而在泾原军入城后又重新收拢泾原军士卒,拥立朱泚,还向朱泚进言杀掉所有李唐宗室……杨清只能说,节帅真是个狼灭……

  只是,如果不靠拥立,又有什么办法能在朱泚面前露脸呢?要知道历史上这支泾原军在接下来的围攻奉天之战中甚至之后整整一年的叛乱中可都是主力军,如果仅仅作为一个伙长,杨清真不能确保自己活下来,而假若在前期就投靠朝廷,多半也是被当作不可靠的炮灰扔到前线,最后变成一具谁也不认识的白骨。

  而如果在朱泚登基之前入了他的眼,哪怕是升到管二百五十人的营将指挥使,大多数时候就不需要亲冒矢石,存活几率也比伙长高太多,然后等到朱泚大势已去之时再带着部队投靠朝廷,起码性命无忧,毕竟奉天之难后连造反称王的李纳都可以活命,一个小小的营将似乎并不惹眼,嘿嘿嘿。

  果然是梦里什么都会有,杨清想得太专注,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焦大老神自在地躺着发呆,朱伙长则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走了过来,“某家中行三,做了朱太尉亲卫之后改姓的朱,你叫我朱叔或者朱三都成。以前的事不说,某也不懂你为何敢豁了命救两个不相干的炼师,但是某服你,因为某自认做不到。”说完,便闷声闷气地往杨清身边一蹲。

  杨清琢磨着话语,却又实在想不到什么可说,看来这个不知道为什么被朱泚外派的亲卫并不只是简单的粗汉,或者说粗汉也有心软的时候?

  杨清实在想不到什么办法,其实或许他早就想到了,只是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做到。他只是看着越来越暗的天与城中渐起的火光,喃喃道:“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谁知一旁的朱三听到这话,却像是被踩着了尾巴似的,一下子便跳了起来:“二郎既然不忍看百姓受苦,便可招抚官健,封闭府库,待太尉前来,对泾原诸道兵马必有赏赐……尔既能救炼师于大火,却又为何干坐于此,坐观乱兵汹汹?难道二郎一路走来,只为图拥立之功吗?若要图拥立之功,尔今日约束士卒之事,来日某定禀报司空,若尔能于入定前恢复十六王宅,某可自荐领一对士卒前往晋昌里迎候太尉,为尔引荐,岂不美哉?”

  杨清心想,没错我早就想这么干了,可是这群骄兵悍将哪会把他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放在眼里?当然话不能说得这么直白,杨清叹了口气道:“非我作壁上观,实在是军中伙长多如牛毛,我者,人微言轻,更兼年幼,恐难服众……”

  “二郎!军中何以观尊卑?不过强者为尊,弱者为卑。二郎当日只身向敌,斩首三级的事儿,莫非以为健儿们都不知道吗?况且我等行至此处,依旧衣甲完备,彼辈乱兵早将军械丢弃,安能敌我?只待斩杀不尊号令者,便可震慑泾卒,则必为我所用也!”

  杨清顿时悟了,铠甲这玩意儿在古代之所以是管制物品,私藏等同造反,便是因为其变态的防御力。想当初杨清一身铁甲被一群吐蕃骑兵围殴,都没有受到致命伤,其强悍可见一斑。

  实际上在中晚唐的方镇军中铠甲还是分辨官兵的依据。中晚唐的方镇军可比不上中央的神策军,能靠衣着与铠甲将等级划分得十分严明。在方镇军中,尤其是泾原军这样的边军,连口粮都不能自己,需要从别的州郡调拨,朝廷为了节省运力,输送多以粮食为主,那么泾原军的缺少衣甲就可以理解了。

  衣还好,之前段秀实担任节帅之时,没到春冬都有成衣发放。甲就不一样了,制甲是个技术活,虽然军中也不乏铁匠出身的士卒,但是原料的缺乏以及朝廷一定程度上的防备,便决定了泾原军盔甲的缺乏。往往只有最精锐的选锋或是军官才有资格穿戴最完备的甲胄,大部分士卒都着皮质的两当。而还有一些士卒只能身裹一片牛皮或是无甲——这类人以臂张弩手或弓手居多,他们本身不需要近身厮杀,列阵也位于军阵后方,自然不需要多么精良的甲胄。

  而杨清和朱三的两个伙都是将军韩旻麾下的选锋,无论是兵器还是甲胄都是最完备的,一身铁甲,认识的自然知道杨二郎的威名,不认识的也多半会以为是个将校。不过也确实,常常有士卒从选锋调出,基本都能升一到两级,那杨清自称一声营指挥使也毫不过分。

  朱三的语气渐渐软了下来:“况而,我观二郎气质,并非寻常士卒可比,置于行伍之中,若鹤立于鸡群,若登高一呼,必有泰半相从。此天赐良机,二郎难道要拱手想让吗?”

  杨清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朱三说的很有道理,什么“登高一呼,泰半相从”的话绝对是运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但是只要杨清能保证他们目前为止的抢掠所得,再许以他利,恐怕还真有一半的乱兵愿意听从他的号令。

  至于朱三所谓的气质,杨清觉得多半和自己前世所受到的教育有关,毕竟读过书的人为人处事,总归和大老粗不尽相同。不过……似乎好像原先的杨清就与军营里的士卒格格不入来着?记忆似乎没有接受完全,很多东西杨清都不大记得了。

  “朱三郎,三载前太尉至泾原,你可护卫左右?”

  “那是自然,当时我就跟在太尉身后,还与太尉一起检校泾原诸军。”

  “焦大,你觉得……”

  杨清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你是伙长,俺听你的。”

  杨清一时深受感动,也许是和其他老军口中焦大遗留在西域的儿子有关,一直以来,焦大都默默支持着自己,就比如当年那副盔甲,这可是一个士卒最要紧的东西,一个老军,真有可能那么容易让人把甲胄偷了去?反正现在的杨清是不相信的。反正……遇事不决问焦大就对了。焦大应募从军的时候杨清都还没出生,对于士卒之间的事,焦大是最清楚的,既然他不反对,那么潜台词就是可以一试。

  “焦叔,麻烦你在这儿照顾这两位炼师。朱三,你和我来。”

  尽管料想到杨清会留一人看管那两个小娘,但朱三还是没有想到,杨清要带走的人居然是他?

  杨清看出了朱三的疑惑,说道:“无他,只是想借用一下太尉的威势罢了。”杨清承认朱三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对方所说恐怕不仅仅是因为看不惯乱兵的胡作非为,也不仅对自己有利。毕竟朱泚也不想要一座破破烂烂的长安城,或者说朱三不希望朱泚接手的是一个破破烂烂的长安城,所以便有了自己表现的机会。那还不允许人狐假虎威?

  以及,我并不了解你,杨清在心里想着,虽说被烟熏花了脸,但那两个炼师确实漂亮的紧,自己可以信任焦大,但若是朱三留下,保不齐会干出什么,虽然杨清并不觉得他是那样的人。

  两人来到乱兵纵横的大街,可见的已经有多处宅院起火,眼见着天色就要暗下,现如今却又亮如白昼。烈火雄雄不息,被染得通红的天空,再也看不清哪一处是晚霞,哪一处是火光。

  杨清勒紧了腰间的皮带,提着横刀的右手一会儿松一会儿紧。面前正有一群士卒围成了圈,杨清与朱三拨开人群,只见是五六个士卒剥光了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宦官,正在用鞭子抽他的下体,那老宦官一开始还惨叫两声,到后来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就连哼都不哼一声了。

  杨清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走上前去,余光观察着周围的士卒,这些人大部分只穿着号衣,有少数身着两当的,手持武器的几乎没有,看来是之前为了方便抢掠都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哪怕是最为精锐的选锋,没有了甲械,杨清自恃以一当十毫不为过。

  既然如此,杨清便放心了,他用手拍了拍背对着他的士卒,待那人回头看来是,只见一阵天旋地转,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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