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情弄得如此慌乱,成何体统?!”
杨素在正厅内一声断喝,吓得正厅外的陈阿泉“卟嗵…”一声跪在地上,大声道:
“大老爷请息怒,小人陈阿泉,前来给如夫人送信物。”
“信物?快呈上来…”沈氏惊呼道。
陈阿泉低头进入正厅,恭敬跪在地上,把那只小包裹高高举在头上。
沈氏的贴身丫鬟早就上前,把那个包裹拿了过来。
“打开,看一下是什么?有否书信?”沈氏见是个小包裹,心里犯疑惑。
“是…”
两个贴身丫鬟打开包裹,发现就是几幅刺绣锦巾,上面图案很简单且很幼稚,都是些大小鱼,大小鸡鸭鸟儿等。
“禀如夫人,包裹里是刺绣,没有书信。”
“呈上来。”
丫鬟把刺绣呈在沈氏面前。
沈氏不看还好,一看就愣神了,惊呼道:“这是尘丫的东西。”
接过东西一瞧,那绣的图案,都是一只母鸡带着一只小鸡;一条大鱼,旁边是一条小鱼…
拳拳之心,思母之情,那是一目了然。
沈氏纤手抚摸着这些绣的图案,当即潸然泪下。
坐在双人坐榻另一边,正在品香茗的杨素,瞧见好端端的爱妾沈氏,突然间垂泪,惊呼道:
“爱妾,何为垂泪?”
“回老爷,是爱女尘丫捎来的刺绣,她想着妾身了…”沈氏擦着眼泪泣声道。
杨素瞥了一眼刺绣图案,心已了然,这上面都是满满的思母之情。
张出尘从小聪明伶俐,也很有礼貌,杨素宠爱沈氏,自然爱屋及乌,对张出尘视为已出,从小让其读杨府私塾,生活上尽量顾及。
但江南张氏强行留下张出尘,而且是晋王出面调定,杨素也是无话可说。
“陈阿泉,呈送信物是何人?他人呢?为何不让他进来见如夫人?”杨素愠怒道。
“禀大老爷,来者是位少年军士,自称如夫人为表姑,叫陈…什么,小人记不太清了。”
“混帐东西,还不快快请表侄进来,拜见如夫人叙些家事!”
“遵命…”陈阿泉见大老爷虎目圆睁,吓得屁滚尿流地退出去,往前院跑去。
这厮没跑出一进,迎面碰上陈根然和陈征,“爷爷,大老爷和如夫人都在八进正堂,请侄少爷过去说话。”
“不争气的东西,慌张作甚?快滚出去忙你的事去吧。”陈根然怒斥道。
“是,爷爷…”陈阿泉那厮,像逃命似的撒腿就跑。
“老奴犬孙不成器,让侄少爷见笑了。”
“哪里哪里,老人家教育甚严,是否成器则全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古人云:儿孙自有儿孙福,老人家不必太过虑。”
“多谢侄少爷宽慰,高贵人家的子孙就是不一定啊,哈哈…咱们进去吧。”陈根然听了很是受用。
“老人家慢走。”
一会儿,两个人走到一堂前,高门宽槛,陈根然停下了脚步,抱拳躬身道:
“禀老爷、夫人,老奴领侄少爷就在堂前候着了。”
“让他进来吧。”堂里洪亮声音传出,明显是杨素的。
“侄少爷,老爷和如夫人在正厅等你呢,你自个进去吧,老奴先告退了。”
“多谢老人家,您走好。”陈征躬身行礼之后,大步跨过高宽门槛,走进大堂正厅。
厅内开间很大,布置得非常华丽,墙上挂着色彩艳丽的蜀锦,四角放着一人高的青瓷花瓶,左右首各放置一架紫檀木的白玉屏风,上面绘有花鸟,名贵异常。
两架屏风正中间放一张宽大的双人坐榻,两侧纵向排列着八张单榻,在时下称为枰,作接待客人所用。
正厅上首的双人坐榻上,端坐着一男一女俩人。
男子五旬出头,身材雄壮,皮肤白皙透红,高额长形脸,一双虎目炯炯生威。
他头戴金冠,身着宽大丝织禅衣,颌下长须修剪得非常漂亮,气势如虹。
这位五旬男子正是这座豪宅主人,当朝宰相杨素。
旁边妇人头梳云鬓,面若满月,脸上涂满脂粉,一双勾人魂魄的媚眼,天鹅般白皙的脖颈,十指纤纤柔荑,留着晶莹剔透的寸甲,风情艳丽。
他肩披红锦,上身穿白色交领宽袖襦衫,下着红色长裙束胸及地。
她正是张出尘生母沈氏,一个倾国倾城,让杨素迷恋至今的美妇。
陈征暗忖,这沈氏应该是三十二三岁的年龄,但保养得跟十八岁的差不多,年龄在她身上只是个数字。
风韵成熟,正是女人最有魅力的时候。
这两人比三月初在扬州见着时,更显得庄重华贵,他们目光复杂,还带着吃惊的表情,正在打量着陈征。
而陈征却在纠结,该用什么样的礼节拜见。
在杨素私府,而他们又是便装在身,应以私礼拜见更为妥贴些,这样的念头涌上心来,陈征认了。
“姑丈,姑母在上,受小侄陈征一拜。”陈征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叩上三响头,行的是子侄之礼束。
“征儿贤侄,快起…”
见杨素还在愣神之中,沈氏连忙开口,上身前倾微微动了动,抬了抬右手。
士族豪门非常讲究礼节,等级又特别森严。
从陈征一入正厅,沈氏就一眼认出,此人就是前陈吴兴王陈胤遗子,因为他跟陈胤太像了。
三月份在扬州,陈征随晋王妃萧氏,给沈氏等这些贵妇们护卫,沈氏就觉得他特像一个古人。
当年,陈胤从建康到达吴州城,沈氏跟着前夫张仲肃见过吴王数次,王妃分娩时她在王宫里还服侍数日。
后来张仲肃跟吴兴王陈胤,双双战死在吴州城下,王妃也投井自尽,独独小王子不见踪影,沈氏心里明白,这个小王子定是被人救了。
当十年之后,她在扬州见到陈征时,就大为吃惊,怎么在晋王妃身体,遇见疑似古人遗子。
临离开扬州之前,沈氏去栖霞寺叩见姑母沈婺华时,在她一再询问时,才得到了一切真相。
姑母沈婺华告诉她,陈征就是陈胤遗子,当年被张仲坚所救,现是张仲坚爱徒。
沈婺华告诉沈氏,作为佛门弟子,她同情和理解沈氏现在的选择,但请她别忘了,她还曾是张仲肃的妻子,现在张出尘的亲生母亲。
沈氏当即表示,这一码归一码,她自有分寸。
“你就是晋王妃近身侍卫,那个陈征吗?怎么现在就成了如夫人的侄子了呢?”
杨素对陈征的印象还是有的,定睛观察之后,立马回忆起来了,但满脸的疑惑。
陈征张嘴正要回复,沈氏抢先说道:“回禀老爷,陈征是妾身姑母沈婺华的义孙,三月份离开扬州时,妾身叩拜姑母之后才知,按辈份他就是妾身的侄儿。”
沈氏特意当面强调义孙,一方面在提醒陈征本人,另一方面也是在掩盖陈征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