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谢昊远讨得四房妻妾,生了大都是女儿,只有一个儿子,长得像根豆芽,光吃不长肉,年岁还比陈征还大。
这个族伯父谢昊远,前几天陈征听养母张氏提起过,不是什么好鸟,一肚子的坏水。
他不仅贪财,还很好色,比他老子坏出好几十条街,他的乡令还是在县衙用钱捐来的。
谢昊远比陈征养父谢阿发大半岁,当年还在同一私塾念书,按现代的说法还算是‘发小’。
可谢昊远专对同族人下黑手,拉谢阿发下水去赌钱,设局让谢阿发输得精光,变卖田地和房屋来还赌债,只差没逼他卖儿鬻女。
张氏陪嫁有个酿酒作坊,生意兴隆,谢昊远眼馋,唆使谢阿发卖了,最后变成他的产业。
陈征望着谢昊远那皮笑肉不笑的奸相,心叹道:
遥想当年谢氏家族的祖先,谢安和谢玄、谢石他们率领八万北府兵,大败前秦苻坚的百万大军于淝水,那是何等辉煌。
再看看现在,这些不孝子孙们,又是何等的败家,只知道窝里斗狠。
这时的陈征,想起了唐代诗人刘禹锡的《乌衣巷》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这时,养母张氏已进入公堂内,在刀笔吏那里正在为陈征办理路引。
这个所谓的路引,对于投亲靠友的个人,实质就是弄一个身份证明,时下叫‘照身牌’,它类同于后世的居民身份证。
一块定制好的小木牌,正面是二排定制刻好的字,‘照身牌,高邮县衙制’。
反面则现刻上持牌人姓名,家人信息和户籍地址,上有县户籍编号和双梅乡衙的火印戳记。
这块小木牌得交十文钱。
这不是敲诈吗?这么贵?!
养母张氏肉痛得不要不要的,但没办法。
……
扬州城,高大巍峨。
隋开皇九年之后,扬州逐渐成为整个江南的政治、文化中心。
原南朝都城建康,整个大陈皇城被隋主杨坚下令夷为平地,这还不算,又把建康贬名为蒋州。
这是统治者隋主杨坚,奉行毁尸灭迹的‘诛心’方略。
目的是为了从根本上,将大陈朝的印象,在江南老百姓的心目中彻底抹去。
但效果如何?
谁说,谁知道。
这天晌午,烈日炎炎。
扬州外城的南大门,江都门外。
一条瘦高但看似很结实的身影,从江都门外码头,匆匆走向南城门。
他就是陈征,今日大清早泪别养母张氏,大兄土根、小秋,坐上堂兄谢老三的小划船来到扬州。
堂兄谢老三,就是那天在湖岸边上‘跳大仙’,救了陈征的那位彪形大汉。
他是养父谢阿发长兄的第三子,对养母一家挺关照的,这护送陈征到扬州的任务,毫无意外地落在他头上。
谢老三只能送陈征到江都门外码头,他是不可能进城去的。
“谢谢三堂兄,小弟福根在此拜别。”陈征上岸后向谢老三一揖到底。
“路上小心点,安顿下来捎个信回来呵。”
“福根明白,堂兄再见了。”
陈征挥着手一直看着小划船离开,无影无踪了,他忽然热泪盈眶。
穿越至今,在埠头村只待了十天,像一个匆匆过客,但却恰似过了一生一世。
时间虽是短暂,但发生的事情却是不少,感受到了浓厚的亲情。
陈征暗自发誓,有生之年,他一定要好好报答,养母一家的养育之恩,谢老三的救命之恩。
江都门外码头,是扬州城最大的客货两用外码头,南来北往的商客、货船是陆续不绝。
从早到晚,码头上装卸货物是忙得不可开交。
往城门这一路上,只见宽大的驿道,往来的人群是不绝如缕。
那些赶着骡子牛马车的商客队伍,将驿道占去了大半。
步行约一刻钟,陈征就站立在城墙外了。
这是自穿越以来,第一次亲眼目睹大隋江南城池的雄姿。
城墙高大,红底黑字的北斗七星旗迎风招展,城头上却没见一个卫兵的人影。
这里不是边关,没有那种严阵以待的紧迫气氛,城门口就有五六个卫兵,他们的注意力在这些入城的商队这里。
甬道很长,说明城墙很厚实。
甬道里面微风徐徐,很是凉爽,跟外面的炎热天气形成鲜明对比。
甬道深处常年不见天日,便有了阴森之气,还夹带着一股霉臭的怪味儿。
“进城干甚?”
面前这位一身短打的守城官兵,护心镜在陈征眼前晃着光,他手握腰间刀柄,两腿叉开而立。
那厮横眉竖眼地询问着每位过往行人,像是欠了他家多少银子似的。
这也好理解,但凡守城门的府兵,是最被人瞧不上的兵种,俗称‘看门狗’。
天天杵在那里,既无半寸立功机会,又无半毛钱油水可捞,稍有不慎,还会招惹飞来横祸。
所以,守城兵卒和下级士官,都是寒门或庶族子弟担当,没有士族子弟愿意来守城门的,除了高级别长官。
在这名守城军卒旁边,还站立着一个小吏,那小吏的怀中抱着本厚厚的书册。
这本书册,后来陈征才搞明白,那是扬州城里的户籍登记册。
那有若干本,几个小吏轮换着查询。
那本登记册被甬道的夏风,吹的哗啦啦作响,这厮全然不顾,两只眼珠子贼溜溜盯着入城者,上下打量着,活像一只猴子。
看上去是有些滑稽,但这厮的问话,在入城者听来却一点都不滑稽。
“可有路引文牒?”
用屁股去想都能搞明白,这里所有入城者,都要经过严格打问。
因为这里是江南第一城,江南总管府的治所。
富庶的江南,最怕北方的流民、逃犯混入城里来胡作非为,影响市容和民生安定。
但凡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生面孔,他们的身份估计在这些官兵的火眼金睛之中,已然有了认定。
见官兵喝问,陈征立马躬着身子,那张僵又硬的脸上,努力堆起憨厚笑容。
“军爷,小的叫谢福根,进城投亲…”
说着,陈征从脖颈处拽出小木牌,主动递给那个军士。
那军士只瞧了一眼木牌,又上下打量了陈征几眼,见其穿着整洁,把小木牌还回,不耐烦喝道:
“快走…别挡道…”
站在军士身旁的那只瘦猴,始终监督着整个过程,见没他什么事,很是气恼。
实际,这瘦猴是名户吏,兼税务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