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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没有完结

齐家药铺 半夜轮回 6136 2024-07-06 15:55

  一场雨后,那夫人的新坟上长出了一簇簇绿草,上面挂着晶莹的水珠,像泪水、像宝石,在阳光的映照下时而闪烁,时而摇曳,仿佛在诉说着一段跌宕起伏,却又平常无奇的往事。

  唢呐声鸣,引罄木鱼交替,那四、那五还有武昌,身着白色粗布长衫孝服,在主事的引导下,一步一跪地,行了三拜九叩大礼,谷雨腰系细麻更是泣不成声,齐德旺右手扶妻左手拉儿泪流满面,观者无不动容。

  按照古先生的说法,为坟地阳气更为升盛,那四又让人在自家祖坟的四周,隔一出一种了两排三十六棵松柏,众人这才离去。

  贝勒爷让秦妈招呼后厨做了桌丰富的晚宴,儿女们这么多年难得聚在一起,他今晚有话要说。

  贝勒爷要说什么?其实也就是一件事,谷雨说得对,给两个儿子办了婚事,这以后就能把他们的心给拴住了,尽管古训有,三年守孝不得办喜事,可他还是请古先生到了府上,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古先生心中早已知数,慢慢悠悠地说:“我为什么要让他们在他母亲墓前行三拜九叩大礼?又为什么让种下的松柏都是偶数?这就是为了转孝为吉,吉喜也,一喜压百霾,贝勒爷您尽管放心操办,那府今后必定红红火火,香火万代。”说完接了封银,膝盖着地谢了恩,提上贝勒爷赏赐的一坛子老酒这才离去。

  贝勒爷心里十分明白,除此之外再对孩子们说什么也是白说,现在谁也不会听他的,比如让他们兄弟休战,比如让他们留下在家继承祖业,再比如……唉!别看他们当面应承得好,可心里根本不会听他的,贝勒爷觉得自己再也不是当年,说一不二的一家之主了。

  今晚的家宴没有以往的吵闹,没有争论,也没有更多的话。大家除了频频给贝勒爷敬酒,似乎人人心中都隔着一层谁都知道,却谁又都不愿意戳破的纸。

  “你们都是大人了,自己的前途、自己的事自己做主,我老了,最后只有一件事和你们商量,在我没有闭眼前,能看到你们两人都成个家,我这一辈子也就放心了。”贝勒爷说话时的声音不再高昂,反而显的有些悲怆。

  谷雨对两个弟弟说:“父亲既然这么说了,你们纵有千条理由和原因也不要再出口了,如果你们现在还没有相中的门槛,就由我来办,保准让你们兄弟俩都满意。”

  又是一阵沉默。

  齐德旺说:“我替他们俩把话说了吧,要说这婚姻大事应是父母来定,可这中间也得讲究个缘分。如果两个弟弟心中有了人,就让你姐姐去把媒说了,先把亲事给定了。如果没有,我和你姐姐自然会四下打听托人。至于合不合你们的心意,等见了面再说也不迟,总不能就这样一直拖下去,父亲的年纪大了,这点心愿当晚辈的理所当然地要满足。”

  “还是德旺说得对。”贝勒爷用手抚着身边的武昌对谷雨说:“昌儿也老大不小了,这事也得当着点心,曹文那闺女恐怕是……”

  秦妈说:“这真是好事,要是都成了,咱那家一时两顶花轿进门,在伊水城可真是无人能比。”

  武昌说:“到时候要是两个新舅妈同时进门,我两只手端两个水盆还忙不过来呢。”说完众人脸上才露出了笑容。

  贝勒爷说:“这事就这样定了,不管怎么样,今年的端午节的前后就得把婚事给办了。”

  众人正要再往下说,那四的传令兵就喊着报告进来,把一封加急电报递交了过来。那四接过看了一眼,立即起身对父亲说,队伍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到集结地点,他得马上回去准备一下,转身一把拉起武昌就往门外走,又回头看了看那五说:“你们的人被堵上了,这次恐怕很难再脱身了,我劝你不要再死心眼!再出个啥事谁也救不了你。”

  那五也看了那四一眼说:“谁堵谁还不一定呢,到时不一定是谁脱不了身,说不定我还得去救你呢。”

  贝勒爷一拍桌子:“够了!说着说着就又来了,你们兄弟俩有完没有?”话音没有落就扭身离开了桌椅。

  章自哲被那四任命为先头部队总指挥,那四对他说,这是他将功赎罪的最好时机,这次绝不能怠慢,否则军法从事。章自哲心中打鼓,那些好不容易才突出的共军,怎么会突然又转过头来杀个回马枪呢?其中必定有诈,他想提醒那四,可想来想去终于没有敢开口,只好连夜拔营迎面而去。结果大败而归,为求得前途吉凶,回来时又二次专程到红椿寺祷告,不过这次他可没有上次那么幸运,孟丽芸刺瞎了章自哲的一只眼后,自己也倒在了卫兵们的枪口下,从此孟家绝户断根,章自哲恼羞成怒,丧失理性,亲手点火烧了红椿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剩下的只是一片废墟残垣,如今的红椿寺是在原址上重建的,只是没有了昔日的古香古气。

  再说那四率部走后,高政旗并没有放过那五,当即就让人冲进了那府,他对贝勒爷说,是省里的剿总司令部,想请那五过去谈谈,自己也是无能为力,并保证一定让那五毫发无损完璧归赵,贝勒爷虽不愿意,但也阻挡不了,便问道:“什么时间走?”

  “现在。”

  “能不能让他再停上一晚,我有些话要对他讲。”

  高政旗以为贝勒爷要劝说那五,就同意了,说:“看在您老面子上,我就再担一次失职的风险,明天一早我来接人。”

  高政旗走后,贝勒爷拄着拐杖满屋子里来回走,他之所以要拖延一天的时间,就是要想个办法阻止高政旗把人带走,如果那五再落到了这帮人的手里,肯定是没有好的。可他现在怎么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连秦妈端来的茶也没心思喝、点上的水烟袋也顾不上抽,思绪乱的是心急火燎。

  “想我已不是当年万事难不倒,凡事都能迎刃而解的王爷了,是朝代变了还是自己真的不中用了?”那贝勒仍不服老,“一个女婿半个儿,德旺这些年别看仍然不吭不哈,可心里却变的老成得很,也许他能想出点什么办法来?”正要让秦妈把齐德旺叫来,齐德旺就进了门。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贝勒爷喜出望外,忙招呼着女婿,“来来来,坐下坐下,我正好有事要找你。”

  齐德旺对贝勒爷说,有人早就料到他们会来这一手,已经有所准备了,让他放心。贝勒爷虽然不知道齐德旺说的“有所准备”是啥?但相信那五肯定是有救了,自己还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对齐德旺说:“是不是要劫法场?稳当,一定要稳当,可别再伤了那五了。”

  赵志成现在是伊水城县大队的队长,他早就断定那四一走,高政旗肯定要把那五押往洛阳,所以几天前就制定了营救方案,准备在蛤蟆崖劫车打他个伏击,让齐德旺转告那五,枪声一响当如此,如此……

  “还有件事想请您老兄到旁村跑一趟,为了百分之百地完成这次任务,邱团长那边还得做些工作,我想他不会不配合的。”赵志成对齐德旺说。

  “行!我去,估计他那边问题不是很大。”齐德旺爽快地答应。

  现在伊水城的留守部队,只剩下旁村的一个团,邱团长与齐德旺是老交情,也曾在那府大院住过,贝勒爷当年对他不薄,还和那五一起打过小日本,因为他不是正统嫡系,多年没有得到升迁,一向牢骚满腹,厌战,怨天怨人。所以赵志成认为,邱团长是个可以争取的人。仅凭高政旗手下的那几个喽罗,是肯定不敢上路的,必定让邱团出人护送,这个机会绝对不能放过。

  在邱团营地,齐德旺学着赵志成的话对邱团长说:“只要顶头的枪一响,你们就往后撤,剩下的事你们就不用管了。”

  “我老邱也是个仗义的人,知恩图报从不含糊,当年要不是您齐掌柜救命,我邱某人早就成一把骨头了,哪还能活到现在?你尽管放心!”邱团长拍着胸脯打保票。

  齐德旺惦记着贝勒爷的那句话,“可别再伤了那五了。”心想,打起来了子弹乱飞,真伤了那五可怎么办?瞒着谷雨悄悄地来到劫车的地点,还是眼看着心里踏实,说不定还能帮上点什么。

  高政旗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窝里竟然出了“叛将”,更让他疏忽的是,当时竟然没有绑了那五的双手,结果枪一响,那五打开车门,一个翻滚闪到了路边的浅沟里,随后高政旗就追了过来,举枪对准那五就要射击,齐德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不顾一切地站起身来,大吼一声:“住手!”,可高政旗根本不理会他,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只见一个身影从旁边草丛中腾空跃起,对准高政旗“啪啪啪”连开数枪,高政旗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连串的闷棍,连晃也没有晃就重重地倒在了地上。齐德旺走近一看,惊讶地大叫一声:“文静?我的天啊!怎么会是你?”

  女儿文静一身戎装,看见是齐德旺,就飞奔过来抱住父亲的脖子,嘴里连声喊着爹撒娇起来,“我就知道爹会来接我的,没有想会在这里?爹真了不起!”

  齐德旺指着高政旗的尸体问文静:“这是……你,你打死的?”

  文静说:“是他先动的手,俺娘说了,关键的时候要先下手为强。”

  “你不是在那边上学,怎么会……”

  “提前毕业了,回来是为了解放全中国!”

  齐德旺看着自己的闺女一改往日的“文静”,心中喟然长叹,不知道是喜还是忧、是福还是祸?

  那五过来拥抱了一下文静夸奖道:“好!好样的,咱那家又出了一位女中豪杰。”

  赵志成说文静现在已是区长了,负责整个伊水城地区的工作。

  文静让爹回去给娘和姥爷捎个信,就说她现在很好,过一阵子回家去看望他们。

  齐德旺回来后把见到文静的事和谷雨说了,谷雨喜上眉梢地说:“传统!那家的传统,齐家的厚德,娘习武,女儿也不示弱,将来必定比我有出息。”齐德旺听了,只是抚着妻子的肩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贝勒爷听了文静的事,已不足为奇了,嘴里却不停地唠叨着:“不知道昌儿现在怎么样了?到了哪里?怎么也是连个信也没有啊?”

  ……

  一九四九年九月,民国三十八年,农历已丑牛年。伊水城四面炮声隆隆,接着解放军就进了城。有人说城头上的邱团长临阵起义了,也有人说他根本招架不住是投降的,不管怎么说,伊水城没有落下一颗炮弹、响过一声枪,千年古城片瓦未损。

  本章本应到此结束,但作者不得不再交代上几句。

  那五重返战场,三年征战后,伊水城多了位首长,他每年必定回来看望姐姐和姐夫、祭拜祖坟,并到烈士陵园焚香、行军礼。

  曹盛才一直想当县太爷的梦,终没有能够实现,孙居山来后就手握着伊水城的军政大权,岂容自己再多出一个指头挠痒痒!直到最后他匆匆离去也再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接着,让曹盛才更倒霉的事又发生了,金御堂在一个风高夜黑的晚上,竟然无缘无故地起了大火,把曹盛才的全部家当烧了个精光,其母闻言,当即卖掉了曹盛才在曹家湾的所有财产,只留下了那个风烛残年、又半身不遂的丈夫不知了去向。

  曹盛才穷途末路,不得不只身到齐家药铺坐诊行医,齐德旺仍以师兄敬之,并把他全家接入书院街居住,提供生活上的一切所需。

  对于曹盛才后来的事,有人说是他心术不正遭了天意,有人说他是咎由自取,还有人说是曹盛才贩大烟,不知道为啥得罪了黑道上的人,只有冯驷在心里暗自发笑。

  其实冯驷笑得也太早了点,据伊水城县志记载,“民国后期伊水城县长冯驷,于某年某月某日,抛下其妻巴月蓉和两岁多的女儿,独自潜往闽南准备逃往台湾,跨越渡船时因身负箱子过重,不慎跌入海中……”

  至于高政旗和孙居山的去处,历史自有分晓,自不在此赘述。

  几年后,风光一时的巴家大院也荒芜了,其实巴武是能躲过这场兵灾的,只是他一时性起,仗着其儿军中要职,倚老卖老目空一切,再加上酒后壮胆,“横刀立马”想阻止冲进家中洗劫的溃兵们,其结果自然可知,其子巴震山至今没有音信。

  胆大包天的憨大彪没有等到剿匪队伍进山,在一次抢劫支前军粮时,毙命于赵志成枪下。

  那四自从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有人说去了台湾,也有人说在香港见过他,还有人说他当了俘虏在什么地方改造,更多的人说他在什么什么战役中战死了……那四到底去了哪里?还有没有这个人?还是在外面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了?那贝勒到闭眼的时候也没有得到个准信。

  又过了好多年,齐德旺收到了一封从海外寄来的信,里面附有武昌和曹文一家四口的全家福,除了一对儿女笑得天真无邪,两个大人则面带忧郁没有半点喜悦,相片的背后有儿子写的几句短短的诗,“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如此,夫妇二人泪如泉涌抱头痛哭,久久长泣不止。

  共和国成立后,齐德旺被尊为民族资本家,推选为伊水城工联合会主席,县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副主席,副县长,政协委员、他把贝勒爷在洛阳留下的嵩山药店,还有当年埋在自家大门台阶下的那张购粮欠条,连同自己的大部分家产捐献给了国家。虽入了府门,齐德旺仍然坚持半天在药铺坐诊,为民除病袪痛,其口碑仍名扬周县四区。

  许多年后,人们只记得他的一件事,齐德旺胸前挂了个“公私合营”的牌子,手里提着个大锣,不时的敲响,在伊水城满大街的喊着:“商会的同仁们,遵循国家政策,公私合营喽……”再后来,齐家药铺的招牌落下,挂上了伊水城医药公司的横幅。

  在以后的岁月里,齐德旺仍然和以前一样,不管风风雨雨,浪起浪涌,波波折折,人生又遇上了多少磨难,和预想不到的诸多事情,他都能够泰然处之,终年最大的遗憾是谷雨比他先走了一步,那年他高寿八十六。一代名医、一个誉满豫西的药铺掌柜就此谢世。

  在齐德旺追悼会上,省专员裴拴柱和地区的领导梁广善,专程来到伊水县城致了悼词,挽联上书:“胸怀博大,仁人志士”。

  ……

  后伊水城有人撰文“齐公德旺列传”,部分摘文如下:

  初民国,有德旺者,宗齐字得娃,伊水城人氏,其籍伏牛栗子坪人氏。旺祖荫薄凉,贫瘠无援。少坎坷无助,父母双亡。既稍长,与人采药,不惜力苦,勤奋致学,数年成。大任未降而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岂非天生我才欲大用也欤?之出山门,拜师学艺,坚韧博学,不惜付出,口碑皆知。于年娶那府格格为妻,举案齐眉,恩爱流长,儿女双全,敬泰山若父,待众人如兄弟,善哉仁心。舍财救人,驱瘟疫为己任,不屑官禄厚金,为民为亲倾其所有。

  潜心行医,日积月累,乃厚积薄发,令人刮目,被誉百药之王,一代名医。其为人慷慨,屡次废账,解穷者之窘。为国解囊,倾其所有,谦卑自律,无私遗功。虽后坎坷,波折连连,乃胸怀大度,粪框在肩,无丝毫气馁,拒半句怨言。终八十六年,为人颂之,当为楷模。

  ……

  作者的话:

  关于故事的后续,因为种种原因,我只能讲述到这里,其实全篇的结尾,和每个人物的命运及其归宿,大家也都可以推算得出来,不需我再啰里啰嗦地絮叨个没完。剪去后七章,草草了结,愧感不恭,敬请敬爱的读者们谅解,感谢阅文集团,感谢起点读书,感谢第九编辑组,感谢诸位不弃一路陪伴,感谢所有帮助过我的老师和朋友,使得我的这部作品能与诸君见面。

  谨衷心地祝愿编辑老师和各位书友,万事如意,阖家幸福。

  作者,2021年6月7日于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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