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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应追发蒙说桎梏 不利为寇利御寇(五)

  美淠将那食瓮安排停当,忽见小厮又买了许多食物回来。美淠便欲退回自己的房间,就听那妇人说道:“公子莫行客套!既是客居,酒菜已备。何不坐下小酌两杯以解寂寞。”这时小厮已经退出,满屋子静悄悄的,只觉得一阵甜腻腻的香气,送入鼻管里来。

  美淠想到:如此美人儿,想那青年男子如此深夜人静与之相对。门儿虚掩,帐幔齐齐垂地,只怕没有几人能过这美人关的。正在惶惑之时,忽听妇人一缕娇脆声儿说道:“好闷损人也!”美淠听了,便想看她还有什么道儿。觑着那台面上有汤壶儿,就倒了一杯茶汤端了过去。

  妇人斜倚着竹椅,云髻蓬松,珠粉淡施更显自然娇艳。美淠放低了声儿说道:“妹子饮一杯汤儿解解渴吧!”那妇人从美淠手中接过杯儿并不饮,捧着茶杯楞着神儿。美淠偷眼看她面庞,不想竟见两行清泪汩然而下,一点一滴正落在杯儿里面。美淠忙掏了袖里汗巾子递上,不想双手竟被妇人紧紧地握住,一时休想挣得脱出。再看那妇人,已将脸儿仰着,软贴上了胸口,乜斜着两眼直勾勾望着自己说道:“哥哥救我。”美淠道:“妹子有何危难之事?”妇人道:“小女子虽是有孝服在身,实不是新近寡居。”美淠道:“那妹子所为何事?”妇人道:“实不相瞒,是为小女子夫君所迫。”美淠道:“此话怎讲?”

  妇人道:“吾那夫君是这铜山方圆十里有名的‘碾子’。小女子前夫被他设仙人跳所坑,拿不出其所要钱款,便被卖入黑砖窑里不知所终。其见吾有几分姿色,便强行要我做了他的浑家。不时叫妻穿孝服出门。多有那慕色的不良子弟,见有女子新寡,便会主动上前来套套近乎。他叫妾身只做害羞,遇那不轨之人想动手动脚。他便伙了七兄八弟,赖你骗奸良家女子,连人和箱笼尽抢将去。如赎金丰厚,他便收了放人。可怜那些客于外乡之人,哪有许多盘缠。他便绑了卖与黑窑之主,实又能得到一笔银子。”美淠道:“妹子所说危难何在?”妇人道:“吾每每自思,此非终身所依,待官府追究之时,吾命付之乌有。不想昨日遇着知音,愿将此身许他。但吾那夫君之‘仙人跳’迷局,无人能破。故有此烦忧。”

  美淠道:“小生同袍、同年中人,有数人在京为官。似此歹人,做‘碾子’坑害无辜,只要妹子肯出头举证,吾定让其得到严惩。”妇人道:“既如此,哥哥先帮我逃了吧。吾每每出走,总能被他找着。今哥哥交游满京邸,小女子愿以微躯托之。”美淠听罢想了想,说道:“似此也好,吾先护你去往他处。待一切安稳之后,你即听我之令出来举证。彼时与我一起除这铜山大恶。”妇人闻言急起身相谢。美淠便开门自出,也不叫醒贤鸺,自己打叠好了行李。又去后院将妇人所骑蹇驴牵来让其坐了,自己步行。临出门时,叫起店主人说道:“我们有急事要先去了,费用明日可去道台府上结帐。”

  却说美淠陪着夫人,渐渐行至大山深处。正行走间,就见山后闪出一队人马。那为首的,正是在酒肆里说故事的中年哥儿。只见他打个拱手说道:“贤弟欲拐了我家娘子去往何处?”美淠道:“你家娘子?原来你自己就是干‘碾子’的?”中年哥儿说道:“贤弟有所不知,这天下的饭食,不是人人想吃就能吃到嘴里的。必须各走各的道儿。我做这‘碾子’,十里八乡多少浪子才有了饭吃,那开窑的老板也才有人能帮他开工干活。所以这‘碾子’一事,不知养活了多少人也。”美淠说道:“还是你这夫人尚有远见,她今要离开你,重打锣鼓另开张。待明日官府办你时自会免受连累。”

  中年哥儿道:“如此说来,你这兄弟可就眼拙了。我这娘子自幼与我青梅竹马,待年纪慢慢长大,又喜与我在外面斗鸡走狗。因长得长身玉立,每当华筵初张时,便顿着娇喉,一阕《酒中八仙歌》,没有人不着她道儿的。世上痴情男子既贪她的美色,又爱她的娇喉。娘子便与我商议,做起这‘仙人跳’和‘碾子’的勾当。不及三年便攒起一个诺大家当。平日里起居服用,十分豪华。一衣一饰,动辄千金万金。说她要离我而去,也只有你这等愚顽之人才会相信。”美淠闻言急回首看那妇人,见其不知何时,已紧紧地伏在中年哥儿的怀中。一任其两手攥住她的纤手,不住地搓弄着。

  美淠这才知道自己被骗,想自己是四品道台之身,倒也十分不惧。厉声喝道:“看来你夫妻作局,也不是一日两日之事了。今作局诳我,不知是何打算?”中年哥儿道:“这道儿里的事情,前前后后我二人已给你挑明多次。两条路,一是拿钱走人,一是卖入窑口,你吃力气饭,我得辛苦钱。”美淠道:“我现身无分文,你看着办吧。”中年哥儿道:“那为兄只好得罪了。掌柜们该谁出钱领人了?”

  就见其身后几个肥头大耳的老板走上前说道:“大把头做主,这次该轮到小人了。”中年哥儿道:“别急别急,今天这才是第五个,后手还多着呢。五十两,侯老板拿钱领人吧。”美淠喝道:“大胆狂徒,我看你们谁敢?吾乃当今四品道台,今日微服私访,正愁逮不到你们作恶的把柄,不想你等却自己送上门来。”

  中年哥儿听到四品道台几字,不由地狂笑出声,说道:“四品道台?我当多大的官儿呢,侯老板给他说说你手下都有些什么人吧。”那侯老板已经交了银子,带着手下的几个彪形大汉拿着绳子走了过来,就听其接口说道:“猪崽就别嘴硬了,我那窑口里,还有俩人自称是国舅爷呢。”

  美淠还想挣扎,不想头上着人从后一闷棍,她便一时没有了任何知觉。待她醒来时,见三十号人与自己一齐用铁索锁胫,在一处崎岖的山路上匍匐行走。一条绳索缠绕在绞盘上,吊着一个诺大的木笼,木笼里装着数十块从山涧里采出的窑料。有几个打手在一边看着,有人不出力便一鞭子下去,呼号之声,惨不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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