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不永所事小有言 或锡鞶带三褫之(八)
贤鸺道:“君据何猜出吾有心事?”陆固道:“主少国危,诸吕专权,丞相怎可无忧?”贤鸺道:“若我果有此忧,请问陆君可有妙策解之?”陆固道:“古人云:‘天下安,重在相;天下危,重在将’。将相和睦,众心归附,故如今天下安危只在二人身上。”贤鸺道:“此二人为谁?”陆固道:“足下与绛侯。”
贤鸺听了不免心惊,知这陆固也乃忧国忧民之人,可为心腹。但说到周渤,曾于高祖帝面前劾责自己盗嫂受金,虽事隔多年,仍难免心存芥蒂。今二人一为丞相,一为太尉,彼此之间交情却尚未浃洽。陆固怎能不知此事?就见其深思熟虑地说道:“汝二人相互抵触,自是国之不幸。惟汝二人结欢,同心合力,方可成事。”贤鸺道:“以往皆是周渤负我,应由他先向我示好才是。”陆固道:“周渤乃一武人,生性率直,若要他来示好,必定负气不肯。常言道:‘宰相肚里能撑船’,为天下计,丞相不应负气。”
贤鸺听了陆固之言,乃放下心中龌龊,特设盛筵,邀请周渤至家饮酒。时歌舞毕陈,贤鸺有意不谈国事。待得酒半,方问起周渤家中饮食起居之事。周渤道:“人口众多,不善理财,实是入不敷出。”贤鸺闻言立即暗使家人,将五百金厚礼送至周渤府上。这边厢更是用种种手段,引得周渤开怀痛饮,极欢而散。周渤回府,其妻笑道:“君为将只知征战,不知安家;幸有丞相馈以重金,我与儿女今日方知饱餐之乐。”周渤吃惊道:“此银不可受!我曾劾他受金,此乃有意陷我不廉,快快退还。”其妻道:“丞相善意,吾已用之,君何还相疑乎?”周渤听了,无可奈何,只得听之任之。
次日还席,贤鸺到了周府,周渤谢过赠金之事。席间渐渐谈及国事。原来周渤也深恨诸吕,私怀诛吕复汉之意。二人一拍即合,密议预为安排,遇机即发。贤鸺回府,因感陆固替他设计,遂将奴婢百人,车马五十乘,钱五百万,赠与陆固,以为饮食之费,说道:“周将军已允我共事,现有劳君之处,救国大事,幸勿见却!”陆固听了,笑答道:“丞相欲使我任苏秦、张仪之责乎?”贤鸺颌首道:“正是此事,君擅辩才,舍君无人矣。”陆固道:“丞相有心救国,陆某敢不效奔走之劳。”
陆固便用贤鸺所赠之财,与朝中公卿往来交结。先择平时莫逆诸子,将来意说明,然后逐渐推广。一班朝臣,无不被他说动,暗暗预备诛吕复汉。惟有亲吕诸人,尚在梦中,仍在力效吕氏鹰犬。吕铲、吕录等人,依旧怙恶不悛,照常用事。是年三月上己,吕太后依照俗例,亲临渭水,祓除不祥。事毕回宫,路过轵道,瞥见有物如苍狗,来据腋下,心中大惊,定睛一看,忽又不见。回到宫中,解衣视之,竟似被物击伤,腋下疼痛难忍,心疑轵道所见,不知是何鬼怪。就此卧病在床,医药祈祷,并无效验。
至秋七月,病势更重。吕后自知不治,乃召赵王吕录,梁王吕铲入宫,面嘱道:“高祖帝曾与大臣设盟:‘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诛之。’今吾封汝等为王,大臣心皆不平。我死之后,恐其为变。所以你们要牢牢掌握军队,守卫宫殿,不得轻离。我出葬时,汝等千万不要离开皇宫为我送葬,以免为人扼制。”二人允诺,吕后遂诏命吕铲为相国,吕录为上将军。七月辛巳,吕后驾崩于未央宫,终年六十有二。下遗诏赐各诸侯黄金千斤,将、相、列侯、郎、吏都按官阶大加赏赐。遗诏左丞相审食基为少帝太傅,立吕录之女为皇后,大赦天下。
吕稚死后,与高祖帝合葬于长陵。诸吕中只有燕王吕通回了燕国,梁王吕铲,赵王吕录依着吕后嘱咐,不往送葬。各聚兵队,紧守城门及皇宫。一时专兵秉政,大权在握。虽有右丞相贤鸺,太尉周渤,不过是挂名将相,并无实权。一班列侯诸将,更不待论。但那吕录、吕铲虽谨记吕后之言,亦知自己违背高祖帝誓约封侯称王,必为诸臣所忌。今无吕后庇护,如少安、周渤这些三朝元老,若不将其灭族,必会再图拥立之功。于是日日密谋,只是皆无过人智慧,不知如何动手,方可万无一失。
其时,刘悼惠王之子朱虚侯刘章在长安,其妻为吕录之女。得知吕录、吕铲阴谋后,恐事发牵连自身。密遣心腹之人,私往其兄齐王刘襄处,欲使其发兵西向。自己则与太尉周渤、丞相少安为内应,诛杀诸吕而立齐王为帝。齐王刘襄乃刘肥之子,得信后即与其舅父驷钧、郎中令祝午、中尉魏勃密议刻日兴兵。
不想此事为吕后所派齐相召平所闻。心思齐王无故发兵,明明白白就是犯上作乱,欲待谏阻,又恐齐王不听。然自己手握齐国兵权,岂能任其胡作非为?遂竟自行发兵围困王宫,名为保卫,实则防备齐王举事。齐王被困宫中,一时竟束手无策。幸有中尉魏勃,见召平从中作梗,便思得一计,去见召平说道:“传闻齐王欲发兵西征,此举并未得朝廷虎符为验,实乃存心造反。今相君遣兵围王,先事预防,实是良策。但不知相君欲以何人为将,方保无虞?”
召平道:“实是无可用之人。”魏勃道:“勃虽不才,愿为相君执掌兵旅。”召平不知魏勃是计,心中大喜,便将兵符交与魏勃手中。魏勃手握兵符立即下令撤去王宫之围,反派兵围了相府。召平这才知道中了魏勃之计,追悔莫已,伏剑自杀。这样齐王刘襄方以驷钧为相国,魏勃为将军,祝午为内史,征发国中全部人马,发兵诛讨诸吕。
然此时齐地早已被吕后割去琅玡、济南、城阳三郡。将济南封与惠帝后宫之子济川王刘太,城阳封与鲁王张偃,二人皆吕氏党羽。惟琅玡王刘泽,系齐王刘襄的堂叔祖。刘襄遂遣祝午前往琅玡,面见刘泽,说道:“诸吕阴谋为乱,齐王欲起兵诛之,因年少不知兵事,叔祖久经战阵,愿将齐国委大王,合二国之兵,由大王率领入关,平定内乱。”刘泽听了,相信不疑,乃西行往见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