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丁沈彩泉说道：“老爷，这尸好验，明显是被人杀了，让阮德去抓人就是了。”刘希彤作色道：“你等可看仔细了。余杭县多年未出过命案，这杀人大案，岂可随口而定？我看这尸身手指脚趾灰暗，口鼻里血水流入两耳，应是暴病而亡。”

　　沈彩泉听了，知是县丞大人有意遮掩，便不再作声。仵作沈祥心知肚明，便将口鼻里血水流入两耳认作是七孔流血；用银针探入喉管看是淡青色，却写成是青黑色，银针抽出后并未用皂角水擦洗，即认作是服毒身亡。捕役阮德说道：“你可记仔细了，这尸身不是暴病致死，就是有人用砒霜毒死，绝不可能是被人用刀杀死的。”沈祥忙点头称是。验尸记录完毕，沈彩泉先看过了，又交与刘希彤，刘希彤看了后点点头，说道：“就先以暴病而死认作死因，免得又惹事端。”四人这才将现场仔细清理好了，将尸身用席子卷了，亲自抬上尸车，运回县衙的停尸房去放置于角落之地。

　　这边沈老员外亲自到了后院，让把笙姑的绳子解了，又备上一桌好菜。先给笙姑赔了不是，说仓前镇的人都知道葛凭连患有流火宿症，可说其在煮豆腐时旧病复发，跌入豆腐锅中暴毙，只要其能帮着瞒过葛俞氏，便会暗以二十亩地加一头牛作为赔偿。原来那刘希彤把葛凭连运回县城，已安排人烧了一锅热豆浆水，将尸身烫了，由官府出资捐了一身冥服，收殓在一副薄皮棺木里。

　　第二天县衙升堂后，刘希彤命人传唤葛俞氏到堂，说道：“昨日仓前镇发生一起命案，汝儿跌于豆浆汤水中身亡，为了解事情真相，已将嫌犯笙姑在押。现经仵作沈祥现场勘验，汝儿尸身手指脚趾灰暗，口鼻里血水流入两耳，应是旧疾突发，在灶台立足不稳，坠入锅中暴亡。”葛俞氏道：“青天大老爷，吾儿虽固有流火宿症，但每次发作，其都能自持自理，如何这次就把持不住了呢？请老爷仔细查勘。”刘希彤道：“这是验尸记录，你可仔细过目。”葛俞氏道：“我不识字，如何过目？”

　　刘希彤就将验尸记录递与书记官，书记官便将其上内容给葛俞氏完整地读了一遍。葛俞氏听后虽半信半疑，但也说不出什么可疑之处，便说道：“老爷可否让我见见我家笙姑？”刘希彤道：“这个自然可以，待我把这案子结了，就会放她回去与你相聚。”葛俞氏见再无什么话好说，就由差人领着去停尸房看了葛凭连尸身，果见被热豆浆水煮得有皮没毛，只能认出儿子的大概模样，说不得大哭一场。自己又拿不出丧葬之资，听由官差将葛凭连尸身运去官府的公共坟场埋了。

　　葛俞氏回到家中，说不得因丧子伤身，在屋里躺了数日。幸有房东主妇杨詹氏每日用米粥养着，渐渐恢复了过来。这日葛俞氏能下床了，便挺着身子出到门外，见笙姑不知何时，已被官府放回，此时正坐在贤鸺的书屋里，与贤鸺头抵着头儿说着什么。那贤鸺边点头边在纸上急急地写着。葛俞氏来至街上，左邻右舍知其死了儿子，便聚上来假惺惺地嘘寒问暖，其实是都有很多的闲话要说给她听。

　　其中就有一冯许氏上来对葛俞氏说道：“你家凭连死得可疑。你可知街坊里早有‘羊吃豆腐’的传言哩。”葛俞氏说道：“‘羊吃豆腐’？此言何意？”冯许氏说道：“你家笙姑生得水嫩，常系条白色围裙，人称‘水豆腐’。这‘羊’是谁？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哩，就是你家房东杨艿武呀。”沈葛俞氏本就常见笙姑与贤鸺同桌吃饭，适才又见二人抵头相语，心里早已生疑。听了这一说，脸色立刻难看起来。众人见沈葛俞氏媼怒，正中了下怀。

　　冯许氏更是趁机上前说道：“你家凭连不是好死的！在他死的那天，镇上好多人都听到从豆腐房中传出了打斗声。那凭连还大声嚷着，让人进去捉拿奸夫，当时声音很大，折腾了好一阵子呢。”沈葛俞氏痛子心切，前日又见儿子尸身被水煮得发青，心中本就痛不可忍。现经众人一挑拨，就去了地保杨仁家，告以凭连身死可疑。杨仁对葛凭连之死，也觉得不清不白。又在自己管辖之地，心中也是害怕，怕脱不了干系。便代葛俞氏缮好呈词，次日黎明，二人持呈词赴县衙喊告。

　　再说这笙姑从沈家匆匆回到家中，慌慌张张地就将豆腐作坊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贤鸺。贤鸺听了心中甚是不平，当即为其写出呈状，要她尽快前去县城击鼓喊冤。这样在杨仁、沈葛俞氏赴县衙上告的同时，笙姑也独自骑头毛驴，来到了余杭县的县衙大堂。这天当值的是帮审牛承。所谓帮审，其职位相当于副县长，主要职责就是处理各种刑事案件。此时牛承尚不知刘希彤与本案的干系，面对一命两案，见笙姑的状子言之凿凿，情理俱在，当即派人去仓前镇传讯被告沈三到堂。

　　沈三到来后，辩称自己与本案毫无关联，毕笙姑告其杀人毫无根据。毕笙姑立刻提出开棺验尸的请求，牛承略作迟疑，认为仵作验尸记录，已经写得一清二楚，根本没有开棺验尸的必要，对笙姑请求不予认可。而对葛俞氏的呈言，牛承认为其以流言为据，不能成立，故不予受理。

　　不料隔日牛承再审此案，态度却出现了天大变化。其对毕笙姑的状词完全置之不理，反对葛俞氏的流言大加追问，然后即传衙役准备刑仗，要笙姑供出曾与何人通奸。笙姑不知何故案情出现如此巨大的反转，一时有些头脑发惛，直说没有。牛承又进一步逼问笙姑居于杨艿武家中时，是否与其有过私情，市井街坊所说“羊吃豆腐”是何情形？笙姑实话实说，言道杨艿武除常教她识字，偶尔读读经文，并无别样不好之事。审了多时，仍审不出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