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工头听着不对劲，骂道：“你等猪猡应的都是什么？听着我的：嘿啰嘿啰！”众窑工这才不情愿地应道：“嘿啰嘿啰……”工头听了，方才把口气放缓下来，说道：“这就对了。那个自称什么四品道台的，快与那撑船的到水里去罱泥。”贤鸺这才看到，一个黑呼呼像美淠的身影到了船边。就见她站在齐胸口深的水中，凭着一双脚在泥里的感觉，用力踹着木楸，将那河泥切成冬瓜大小的方泥块。然后憋一口气，将头潜入水中。用木锹把泥块撬起，再用肩头扛出水面，放到船上。早春四月，山里天气尚未转暖，美淠站在水中冻得嗦嗦发抖。这就让贤鸺忍不住鼻孔一酸，眼泪扑落落地挂满了两个腮邦子。

　　收工了，美淠因多罱出了几块泥，工头赏给了她一捆柳树条子。就见她满脸都是感激不尽的表情，反复说道：“谢谢！谢谢……。”贤鸺悄悄跟在美淠身后，来到了她所在的窝棚。美淠见贤鸺忽然现身，欣喜了一阵儿后，又忧愁地说道：“贤鸺弟与我进这‘蒙’卦，老姐已感激不尽。如今又陪我至这为奴之地，若有不测，老姐于心何忍？”贤鸺道：“这‘蒙’卦是何等之卦？怎么如此险恶？”美淠无奈，便将卦爷爷与初六与六四二爻所说情形，给贤鸺描述了一番。贤鸺听后说道：“‘发蒙’之机犹可期，但这‘困蒙’之难，怎么才能解脱啊？姐姐在此时日已是不短，其它那些智者们，也该为姐姐现一现身了吧？”

　　似乎是应他之请，九二爻与六五爻同时出现在了他二人身边。贤鸺见了，就打个拱手说道：“二爻哥哥、五爻姐姐，快看看美淠姐，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求求你们，赶紧帮帮她吧。”九二爻道：“这身为奴隶，关键还是要看，西宫君能如何解救自己了。”说完九二爻看了看美淠身边堆着的几捆柳树枝儿，说道：“美淠君已经做得很不错了哟。”

　　美淠道：“我什么也没做，怎么就叫做得很不错了？”九二爻道：“汝这几捆柳树枝儿，放在这里是准备做什么的？”美淠道：“这是因我每次都能多罱几块好泥，那工头高兴，特地赏给我的。有了这些东西，我就打算在这旧窝棚边上，再建一个新的窝棚。这山里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九二爻道：“这就对了，我要对你说的正是此意，‘包蒙，吉；纳妇，吉；子克家’。”贤鸺道：“什么呀？叫你来就说了这么个破事儿？”

　　九二爻道：“身为奴隶，你还想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能由你做？美淠君已经做得很好了。既已为奴，就得安身立命，做一些能实实在在改变自己处境的事情，岂不更好？美淠君知道旧窝棚里冬天太冷，就积极地‘包蒙’，这‘包蒙’的‘包’字是遮盖之意，转意为营建。就是能积极考虑为自己营建新的蒙所，这自然会让她身为奴隶的处境，变得好一些，也就是‘吉’字之意。坚持继续做下去，就是一个身为奴隶之人，也有可能既让自己具备婚娶的条件，并为子孙成家立业创造条件，即‘纳妇，吉；子克家’之意也。这种结果，对一个已经成为了奴隶之人，岂不也是一个很好的结果吗？”

　　贤鸺道：“这不还是没有解决美淠姐困陷于这奴隶之所的命运么？不知道建这种蒙所能有何用。”九二爻道：“等会天黑透了你就知道了。”贤鸺道：“五爻姐姐不补充一点什么吗？”六五道：“我要说得和九二爻差不多，‘童蒙，吉’。”贤鸺道：“‘童蒙，吉’，这是个什么‘吉’呢？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好‘吉’。”六五爻道：“这‘童’是童生状，即新生状。九二爻已经建议，美淠君既然身已为奴，就应该考虑立足现实去改变处境。我要补充的是：她除了要能积极去营建新的蒙所，对旧的住处也要时时维护，使其永远象新的一样，即所谓‘童生’；这样，对她如今而言，这也算是一种吉祥吉利的的情况，即‘吉’者是也。”贤鸺嘟起嘴说道：“二位姐姐说了这么多，怎么感觉就跟没有说一样。”九二爻与六五爻见他甚是不快，也就不愿多说什么，而是选择默默地起身离去。

　　美淠见天色将晚，便迅速在地上挖出一约三尺深，五尺长的土坑。不待她将柳树条儿盖于其上，从山里窜来的狼群，已经将二人团团围住。贤鸺何曾见过这等阵仗，顿时吓得浑身发抖，慌忙钻进美淠的旧窝棚里，紧紧地抱着脑袋不敢出声，任由美淠一个人在外面与狼群周旋。直到第二天天明，贤鸺小心翼翼地从窝棚里探出头来。方看到美淠在新建的窝棚里沉睡未醒，安然无恙。

　　不待天色大亮，美淠就将贤鸺带到摞泥的现场，美淠对贤鸺说道：“昨天我淘好的瓷泥，并不能立即使用。接下来还要经过捂泥、篦泥、造泥，然后再将其分割开来，摞成柱状，以便于储存和拉坯使用。”贤鸺道：“今天我们不用去罱泥了？”美淠道：“这烧瓷的行当工序繁多，为了保证能够烧出上好的瓷器，每组人丁必须从罱泥开始，然后摞泥、拉坯，直到最后烧出成品。如有纰漏，便行责罚。”

　　贤鸺道：“想不到美淠姐在这里已经干出门道了。”美淠道：“这个自然。吾已经悟出一个大门道，可以助我完成那‘发蒙’之事。届时你我便可脱此苦海出山去矣。”贤鸺道：“是吗？美淠姐快给我说道说道。”美淠道：“三言两语实难说清，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美淠与贤鸺肩挑装满摞泥的担子，一步步奋力向坡顶攀登。美淠因贤鸺的到来心情大好，竟小声哼起了号子：“哟嘿哟的哎嘿，哟嘿咿咕哟！哟嘿哟的哎嘿，哟嘿咿咕哟！”

　　俩人来到拉坯的大棚里，贤鸺学着将摞好的瓷泥放入大转盘内，通过旋转转盘，用手和拉坯工具，将瓷泥拉成瓷坯。美淠道：“铜湾窑以生产高档官家陶瓷为主，主要是盘、碗、瓶、罐诸物，这就离不开用辘轳车拉坯成型。在窑场干，要想干得好一些。就必须学得一手好技术，成为一个好拉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