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密云不雨自西郊 既雨既处有灾凶(六)
禧宗帝时,即有御史大夫方震儒、大学士刘一景,收集客氏与魏中贤勾结罪行后竭力弹劾。首辅叶向高、司礼太监王安又从朝中响应。在大臣们的极进谏下,禧宗帝迫于无奈,只好将客氏与魏中贤暂时遣退出宫。但禧宗帝离开客氏后,立刻若失魂魄,竟日口不能食。次日即对臣下说道:“朕思客氏,朝夕勤侍朕躬,未离左右。自出宫去,午膳至晚,通未进用。暮夜至晓臆泣,痛心不止,安歇勿宁,朕此时已是头晕恍惚。以后还着时常令其进内奉侍,宽慰朕怀。”
原来客氏伺候朱尤校时久。朱尤校还是太子时,黎明时分即会为太子饮食忙碌起来,一日三餐,皆由其尽心烧制。故太子时刻也不能离开由客氏烧出的口味。朱尤校称帝后,饮食虽由王体前、魏中贤、李永贞几个大太监轮流承办,但客氏仍是其常年不变的承办者。四家人在宫廷外,都雇佣了几百个厨役,在造办膳羞,酿造酒、醋、酱等物上,可以说都是别出心裁。
另在宫内,每家还各自安排有几十个身穿红衣的近侍,加上汤局、荤局、素局、点心局、干碟局、手盒局、凉汤局、水膳局、馈膳局等处的内官,人数就更加庞大了。这些人皆受客氏调度。由客氏监督造办的膳食,朝野名之为“老太家膳”,禧宗帝吃得最是满意。时有人用宫词嘲讽道:“何处初寒赐锦裘,手携龙卵报琼羞。君王果得昭仪宠,妾愿年年长信秋。”
其中嘲讽的龙卵,乃指雄马之肾,最是滋阴壮阳。客氏因用心于太子,精心厨艺,变着法子让人把龙卵做成不同口味,竟使那禧宗帝,每天吃都吃不腻。这样客氏离宫后,禧宗帝就因吃不上客氏所烧之菜而心神不宁。一连几日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当然,朱尤校想吃马腰子只是个借口,对他来说,客氏早已不是什么奶娘,而是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了。大内总管见客氏离去后,引起了皇上厌食、失眠、头晕恍惚等诸多病症。不敢怠慢,忙与内阁大臣商议,希望把客氏重新再请回宫。
大臣们见客氏对皇上是如此的重要,谁还再敢反对?客氏回宫后,自然又是另外一番风光。天启元年冬天,极力进谏的御史周宗建,给事中倪思辉、原钦相,三人被贬谪出京。客氏与魏中贤的权势愈发牢固,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提让客氏出宫之事了。
但现在贤鸺却要着手解决客氏的问题了,解决的办法很简单,他让人立刻去告诉客氏。既然禧宗帝已经归天,客氏就应该明白,她已经没有继续留在宫里的任何理由了。九月初二日,圣夫人客氏无奈提出出宫还家的意愿,贤鸺马上下诣褒奖并表示同意。九月初三日,客氏早早就起了床。五更时分身着哀服前往梓宫,于禧宗帝灵前取出一个小小函包,其用黄色龙袱包裹,内贮朱尤校幼时的胎发、痘痂以及累年的落齿、剃发等等,一一检出焚化后,撕心裂肺地痛哭了一场。正午时分,悄然离开紫禁城,住进了朱尤校在京城内赐给她的府邸。
两个月后,经过充分准备。天启七年十一月十七日,贤鸺以“道路传谓:上甫出幼,客先邀上隆宠矣。懿安皇后有娠,客、魏尽逐宫人之异已者,而以私人承应。皇后腰胁伤痛,客氏召宫人捶之,阴使宫人暗损其胎。宫人用力捶之,竟损元子于后腹内焉”的说法为罪名,将客氏从其私宅中,押至专门处罚宫女的浣衣局,命太监王文政严加审讯,立刻审得宫人中有妊身者八人。
客氏承认其都是自己从外面所选婢女,令自家兄长子弟致有身孕。以图谋效吕不韦、李园之事,觊觎皇位。此言一出,客氏自然是罪不容恕。于是当月内,即由贤鸺钦差乾清宫管事赵本政,亲临浣衣局施以杖刑。这挟权怙势的老淫妇,十八岁进宫,早养得细皮嫩肉,哪受得了如此无情刑杖。挨不到数十下,便死于刑杖之下。
客氏死后,尸身被发送到净乐堂,焚骨扬灰。客氏之子侯国新伏诛,其弟客光鲜,最初拟定遣戍,后亦被斩首。家产全部籍没,冒封的爵位即时革除,子孙等一律充军边塞。贤鸺小小年纪,继位后即能不动声色,将魏、客集团不可滔天势力剪除,为帝国清除了最大隐患,显示了他不可低估的治国才能。
解决了客、魏集团后,为理顺下一步的为政思路,贤鸺又和美淠商量,又该请出诸爻智者前来为他出谋划策了。这次应声而出的是六四爻,就吸其说道:“贤鸺君虽然只是小有积畜,主意一定,即能以‘复自道’之举,让魏中贤、汝映月死无葬身之地。实是可喜可贺。故汝现在,谨记‘有孚。血去惕出,无咎’之言即可。”美淠道:“这‘有孚’吾知是有所收获之意。贤鸺这次干得漂亮,可以说是大有所获。故用‘有孚’称之,甚是恰当。只是不知这‘血去惕出’是为何意?”
六四爻道:“贤鸺君有所收获之后,最应该担心的,当是有所得必会有所失。故这‘血去’的‘血’借为恤,是忧虑、忧患的意思。‘惕出’的‘惕’是惕惧、戒备。‘惕出’是说应该有所警惕戒惧。现在贤鸺君对眼前的忧患之事清除之后,立刻就应对由此引出的新的忧患情况,保持清醒的警惕戒惧之心了。只有这样做,他的行为才会是没有错误的。”
美淠道:“是的是的,四爻姐姐提醒得真是太好了。这朝廷吾看就像是一个垂死的老人,多年来竟由宦官魏中贤把持朝政,内阁成员皆为魏阉党羽所把控。贤鸺今铲除了魏中贤,但并未将权力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倘若内阁成员不听他的调遣,必然导致朝政号令不行、指挥失灵。”贤鸺道:“还有国库财政,也是濒临绝境。各地都在拖欠应纳粮晌,而连年用兵,军费更是占到国库收入九成以上。朝野上下,又趁新朝之机,将皇室费用、百官俸禄成倍增加。”六四爻道:“汝还须知,那魏中贤在时,于内阁、六部、各院寺广布其党羽。故一声令下,朝野响应,钱款尚不为缺。现在魏阉被杀,魏竖一党对南宫君恨之入骨。今汝必须重打锣鼓另开张了,是故绝对不可因除了魏中贤,就放松了警惕戒备,如此才能保证自己不犯错误,即所谓‘无咎’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