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栗棠言果然如温昭年所说一般出现在了律所门口。
“你好，请问温律师在吗？”
“不好意思，温律师出去还没回来，要不您先坐一会等等？”
一年的时间里，前台的小姐姐已经换了个陌生面孔。
所以，在看到来人的时候也只是礼貌笑了笑随后带着栗棠言往休息区去。
许久没来这边，栗棠言倒是变得拘谨了不少，等前台小姐姐走后也只是捧着装了温水的纸杯抿了两口，视线落在对面的墙上发起了呆。
温昭年进来的时候，视线第一眼便捕捉到了那正坐在沙发上发呆的人影。
她今天扎了个低丸子头，身子半弯，手肘抵在膝上。
微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的时候露出了白皙颈间上若隐若现的青细血管。
齿间轻咬着纸杯边缘，在听到动静看过来后微启的唇上瞬间便抿了起来。
两人对面相望，却无人立刻开口。
倒是跟着温昭年一块进来的郑川以打破了寂静。
说话间，视线还不忘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哟，又见面了呢小栗子。”
“嗯，好久不见。”
栗棠言没听出郑川以话里有话，只是点了点头。
郑川以还想说什么，一旁，温昭年清凌凌的视线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你手里头不是还有事情吗？”
郑川以：“...”
我可以为了八卦没有事情。
郑川以这么想着，但最后也还是没敢说出来。
等又怪腔怪调凑到他边上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后，才在温昭年抬腿准备踹他时果断开溜。
*
办公室的百叶帘被拉下的瞬间，彻底挡住了外头那群八卦人八卦的视线。
看着帘被拉上，周岁瘪着嘴，这才有些失望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她看着刚巧走过来的郑川以，有些不死心地对着那头努了努嘴：“他俩什么情况？”
“好奇吗？”郑川以笑着，脸侧梨涡浅浅。
闻言，周岁连连点头。
然而下一秒，却见他唇角咧得更深，而后道：“那你快去听墙角。”
“我等着听呢。”
“...”
与此同时，办公室内。
对面，温昭年像是在等她开口，打从坐下以后那人便跟个没事人般翻出了放在一旁的资料看了起来。
纸张翻过的声响在这安静的环境下显得清晰明显。
不觉间，栗棠言搭在膝上的手悄然蜷了下。
唇角启了又合往复几次，想跟他提专访的事情，可等张口的瞬间要说的话却已经悄然换成了从昨天开始就有些在意的事情。
“既然都加了联系方式了，为什么还要删？”
话音落地，纸张翻过传来的沙沙声便停了下来。
温昭年将文件夹重新盖上，椅背随着他突然往后靠的动作发出了声微沉的响动。
随即，就见他眼皮一掀，视线径直落在了栗棠言身上：“那你呢？”
伴随着一声轻嗤，温昭年的声音带着点压迫的沉。
而漆黑的眸子视线灼灼，将栗棠言的身影倒映于里，好似转瞬就会升起一轮漩涡将其整个卷进探不见的深处。
栗棠言没想到他会直接略过客套将话题直转回当初。
蜷着的指尖当即一紧，很快就在虎口的位置按出了个小小的印子。
等再抬眸时，眼底思绪已经悉数掩了去。
话锋一转，开口的瞬间脸上已经挂着浅浅的笑：“我今天过来找你其实是为了专访的事情。”
“不知道温律师考虑的怎样了？”
语气客套不显疏离，但也算不上热络。
温昭年定定看了她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眼睑垂着，视线像是落在桌上的某处。
而再次沉默下来的氛围让栗棠言有些快要坚持不住那刻意挂着的笑脸。
生怕他听不见似的，身体微一前倾的同时，声音也大了起来。
“温律师？”
曲着的指节轻敲了下桌面，顺着一声轻响声起，等再掀眼时，只见他的眼神里不知何时带上了点清凌凌的冷淡。
“我为什么要答应？”
“与我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闻言，栗棠言脸上的笑容便僵了下。
而后很快又恢复正常。
但说话时声音却悄然小了下来：“怎么没有好处了，专访一出，随着知名度越高赚的钱不就越多了。”
她小声嘀咕着，许是意识到温昭年的态度较之从前越发冷淡，甚至更甚以后，栗棠言说话的同时除了有些失落话里还带上了点小小的不服气。
然而，温昭年今天就像是跟她较上劲了一样，忽的一笑。
在她好奇抬头的同时，只见他撑着下巴，勾唇的动作使他看起来多了丝慵懒的意味。
与此同时，他开口说的话，却让人感觉有种少见的欠打。
只听他声音缓缓，金属质感的嗓音里颗粒感十足：“我又不缺钱。”
栗棠言：“...”
*
——我又不缺钱。
栗棠言从律所出来的时候，脑海里还一直不断回荡着温昭年最后的那句话。
她一边下着台阶，齿间咬得紧紧，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
她算是看出来了，温昭年这人，记仇得很。
终于，在下到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栗棠言没忍住便跺了几下地面。
过后，随着声轻叹声落地，心里才感觉舒服了许多。
与此同时，栗棠言放在包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栗棠言看了眼上面的名字，很快，心里烦闷就在那瞬时间散去了不少。
再开口时，话里都带上了点轻松。
【邢老师，怎么突然想起来打电话给我了？】
【这不是之前听你提过要回X城一趟嘛，正巧明天周末，到了后一块来家里吃个饭？】
邢老师本名邢茗茗，是栗棠言在X大上学时的老师。
两人关系一向不错，所以就算是毕业后只要栗棠言回X城就会时不时回去看她。
于她而言，邢茗茗比起吴嫦倒更让栗棠言亲近不少。
所以这会邢茗茗打电话过来问的时候，栗棠言很快就应了下来。
等再挂了电话后，抬头望天，瞬间就觉得阳光变得没那么刺眼了。
随即，便轻哼着小调，小步子都变得雀跃了不少。
同时，随着她越往前，身后的建筑也逐渐拉远。
让被虚掩在窗后的人影渐渐模糊了起来。
郑川以推开门进来的时候，温昭年看向窗外的视线才刚收回来。
“你在看什么？”
郑川以凑过来看了眼，却发现窗外并无什么特别的东西，瞬间便有些好奇。
脑海中那原本还落在原地跺脚转瞬却在接了通电话后又高兴起来的身影随着郑川以的声音传来被打散开来。
卷翘的长睫动了动，而后随着细碎光线照进来的同时在眼下落了团薄薄的阴翳。
眸底渐深，声音又沉了些许：“没什么。”
他坐回到位置上，指尖刚要碰到边上的签字笔，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后抬头便看了郑川以一眼。
“我明天要回一趟X城。”
“？”
“昨晚接了通电话。”
“？”
“我妈问我，这么长一段时间不回家看看，是不是想着抛家弃父母了。”
“...”
郑川以看着温昭年正经着一张脸说这种搞笑的话，不知怎的莫名有些违和感。
但想起他妈妈，没一会，脸上表情一变，笑脸都变得有些欠打了起来：“我看阿姨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又想给你介绍对象了？”
边说着，又想起了自己早在几个月前就没了这方面压力后，表情越发欠得慌：“真可怜，可惜我现在已经感受不到这种压力了。”
“郑川以。”
话音刚落地，温昭年的声音便缓缓传了过来。
郑川以嗯了声，抬头的瞬间，还没等收住脸上的笑脸，下一秒就对上了温昭年清凌凌的视线。
声音低而沉缓，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你是不是欠得慌吧？”
“...”
*
到达X城的时候，外头乌沉沉的像是预示着很快将会下起一场大雨。
栗棠言刚出来，外头的大风便已经吹扬起了几缕发丝。
栗大海那边并不会因为自己回来而有半点的期待，所以栗棠言最开始就没打算直接回去。
转而在坐上车的时候，便按着邢茗茗给的地址让司机开往了相反的方向。
上学那会，栗棠言就有从同学口中听到过邢老师的家底殷实不愁吃穿，但是丈夫具体是做什么的不清楚。
据说她出来工作也不过是出于自己的爱好以及不想让自己闲下来而已。
当时听到这话的时候，栗棠言也只是当笑话听听就过。
没曾想等真到了邢老师现在居住的地方一看，才发现当时的那些玩笑话非但不假还显得谦虚了不少。
幺一悦府，X城出了名的别墅区。
能住这边的人，非富即贵。
栗棠言按下庭院大门门铃没多久，很快，邢茗茗就从里头推门走了出来。
随着岁月流逝生出的几缕白发跟着其它的一起被一根玉簪挽至脑后，身上还披着薄薄的驼色披肩，整个人看着气质典雅。
“阿言来啦，快进来吧。”
“老师又漂亮了啊~”邢茗茗出来的时候，栗棠言便已经歪头看了她一眼，装作吃惊的样子。
闻言，邢茗茗点了下她的鼻子，在触到栗棠言指尖的微凉时，便嗔了她一眼道：“什么时候到的，也不说一声，我也好找人去接你一下。”
“这不是想给您一个惊喜吗？怎样，老师开心吗？”
“开心。”
“...”
栗棠言刚跟邢茗茗进门没多久，外头，随着一声闷雷声响起，没一会，落地窗外，很快就下起了大雨。
豆大的雨滴一滴一滴砸在上头，很快就顺着窗面下滑出一道接着一道的透明水痕。
“先喝点热水暖暖吧。”
邢茗茗给栗棠言倒了杯热水，随即目光落在窗外。
看着外头的磅礴大雨，随着声很轻的哎呀声起，邢茗茗小声的嘟囔也顺势传到了耳边：“这雨可真大啊...”
“怎么了？”栗棠言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抬头便问了句。
闻言，邢茗茗只是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我儿子今天也要回来，这雨这么大，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堵在路上。”
边说着，她已经收回了视线坐到栗棠言的身边。
凤眼狭长，晕着温柔，却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阿言啊，之前听你说去S城学习了一段时间，过得还好吗？”
“恩。”栗棠言点了点头，双手捧着玻璃杯，任由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浅粉的唇瓣微启，轻轻吹着里头不停向上冒出来的热气。
“那有处对象了吗？”
“！”
邢茗茗突然的一句说得她手心一抖，随即，栗棠言已经抬起了脑袋。
脸颊微红，温软的嗓音狭着笑意带上了点无奈：“老师~怎么连你也开始关心这个了啦。”
“我还年轻呢。”
“瞧你，怎么还脸红了。”
“看来我们阿言确实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呢...”邢茗茗笑着，抬手便摸了摸她的脑袋。
语气带着点调笑，更让她脸颊越发红了起来。
栗棠言努了努嘴，刚想说什么。
伴随着一声车鸣在外头传来，邢茗茗看了眼窗外，笑容更深：“看来是我那儿子回来了。”
“来得真巧，我儿子长得还是挺人模人样的，阿言等会要不要顺便看看合不合适呀？”
伴随着邢茗茗的调笑声起，栗棠言连带着耳根也彻底红了起来。
“老师——”
话音落地，伴随着外头按密码锁的动静响起，很快，大门就被人从外拉开。
霎时间，凉风带着雨丝不停从外灌了进来。
黑色的长伞被人关上放进了边上的伞桶里，不一会，覆在上面的雨珠就已经连连往下划出一道道好看的弧度。
男人的身上像是还覆着层薄薄从外带进来的水汽，额间碎发被打湿了几缕，在水珠落下来的瞬间，落进地面晕开了道很浅的阴影。
栗棠言跟着邢茗茗往门口的方向走去，在拐角的瞬间，长长的影子已经在落地灯的光照下折射到了墙上。
抬眸的瞬间，清冽的嗓音让栗棠言唇上刚勾起的弧度很快便僵了下来。
“妈，我回来了。”
身旁，邢茗茗嗓音带笑，心情显然与她大不相同：“阿昭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