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城之盟后,先生如今的处境可是十分危险。”
榄菊湾内,钱芳生与程羡生相对而坐。
程羡生自是明白,他代表京内求和,上到世家,下至平民,他们心中自是充满了无限的愤懑。
所有的情绪积压着,自是需要找一个出气筒。
当时公子镜派他出面的时候,应该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程羡生冷漠的面容展露出十分危险的笑,钱芳生看了,以为是仕途不达的愁闷。
安慰程羡生说道,“先生不必担忧,以您之才,京内无人可代。公子如今让您停职在家,只是担忧眼下京内群情激愤,有人会借此重伤于您。”
程羡生看着钱芳生,他是她最为看重的人之一。有胆有学识,一身正气,并且不可多得是,他有一颗济世安民的慈悲仁心。
眼中可见众生疾苦,他是京内难得的“仁者”。
“夫人,您来了。”
钱芳生看见杜嘉暄来了,连忙起身。
君子温和有礼,文质彬彬,杜嘉暄见到了,也心生欢喜。她自是认得钱芳生,“芳生,一会一起吃个饭吧!”
杜嘉暄端着两杯“茶水”而来,木质的托盘上,支钉烧制的淡青色瓷器杯子,钱芳生接过,道了句,“谢谢夫人。”
程羡生眸色淡淡,轻描淡写一句,“端茶这等小事,交给他们干就可以了。”
杜嘉暄端着茶杯的手,在碰到他掌心时,不由瑟缩了下,“没事,最近你失眠严重,这是我配的药茶,具有安神养肺功效,他们不通药理,还是我自己来比较放心。”
钱芳生似乎也看出了些什么,为了缓解这尴尬的气氛,笑着说,“夫人蕙质兰心、医术超群,不知京内该有多少人都羡慕先生呢?”
杜嘉暄浅笑,温柔地如同最华丽的锦绸,这些年来,她亲眼看着京内几逢大变,她从人人称羡的世家之女,到皇朝宰相之妻,她知道,他们都说是她命好,被命运偏爱。
可终究是不一样了。
她现在有的也只是这自幼习来的医术,除此之外,她根本什么都没有啊!
不过,时间沉淀了许多,将原本骄傲的世家之女也磨砺得犹如暖玉般,不见棱角。
杜嘉暄坐于一侧,问道,“如今这些日子,前来探视的也只有芳生一人了,你能来,我们都很开心。”
钱芳生有些不好意思,尊师重道向来是美德,钱芳生更是谨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对于程羡生其人也是钦佩有加。
之后,钱芳生和程羡生聊起了京外的联合舰队。
钱芳生好奇问,“先生,您上次去雁城,与那些京外联合舰队谈和,不知您对他们有何看法?我听闻,京外的人很是凶厉彪悍,是千年前的罪民后裔。”
程羡生端起手边的茶,他没有喝杜嘉暄递来的药茶,杜嘉暄看见了,也只是默默地握着双手,只觉甚是寒冷。
“京外的人我只是见过联合舰队,他们很是严谨严肃,许是此次来的都是军人的原因,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着浓郁的弑杀气息。”
“我见过他们总指挥官,他叫令行善,估摸三十一二,很是年轻,但为人心机深沉,出手很是狠辣。如果之后你遇到了,一定要小心这个人。”
钱芳生听了,“谢谢先生。”
他没有见过京外的人,他人说的他不怎么相信,程羡生今天说了这么多,给了他更可信的回答。
“先生,如今京内遭逢大败,您觉得我们还需要等待多久?”
杜嘉暄已经离开了,现在又只剩他们两人。
钱芳生对于程羡生的信任,不知何时而起,却也是坦荡的可爱。程羡生拿着片落叶敲了敲他的手背,说道,“不要着急。如今在等的人不止我们,有人比我们更着急。”
“那些世家恐不出半月,又会卷土重来?我想公子镜也在等他们动作,听说第一、第二、第三、第五基地等近半数人都已离京,现今京内,公子镜可用的军队粗粗算起可能不足五万人,这些还包括了原本驻守牢狱的士兵,潜藏密地的军队,以及那些他收服的俘虏。”
“放长线,钓大鱼。心理博弈,公子镜是高手。”
程羡生说道,他对公子镜知之甚多。
钱芳生温和的眉眼,似乎藏锋的宝剑,芳华近敛,“世家上次被公子已打散,元气大伤,他们还能再战吗?”
“不不不,芳生,永远不要小瞧你的对手。”程羡生温和的说道,在此刻,他很像是一个老谋深算的猎手。
“那些世家的人,坐上过云端,又怎会这般轻易下来?不要小瞧人的私欲,即使是一个懦夫,只要他有了私心,他便拥有了无坚不摧的利器。”
钱芳生笑着颔首,“弟子受教了。”
两人间相处颇为融洽,老师倾囊相授,弟子谦虚好学,花木繁盛间,光线也是不灼人的。谦谦君子,雅礼清俊。
程羡生生的一副世间少有的好容貌,而钱芳生则是书山学海养就的一身气度,有佣人在远处【】瞥了一眼后,只觉心神愉悦。
送别钱芳生后,程羡生难得地来到了后庭院,这里是杜嘉暄的私人药房,她正在专心地分着上次采的药草。
程羡生顿住脚步,倚着廊柱,看着她,其实杜嘉暄她从不是所谓的恋爱脑,她清醒而独立,她走的每一步都是顺心而为。
如果她爱的人也是爱她的,那么想必会是世人口中的“佳话”。
可惜了,可惜了。
这时,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獒犬穿过杜嘉暄向着程羡生跑来,獒犬的兴奋惹得杜嘉暄也回头看。
“羡生,你来了。”
杜嘉暄压着跳动的心,尽量平和的说道。
程羡生俯身薅了薅獒犬的毛发,嗓音低沉犹如夜里轻扬的大提琴,“霜白,又长胖了不少啊!”
霜白颇为聪明,听到男子的话,连忙呜咽了几声,表达不满。
杜嘉暄收拾了下草药,在旁边洗了把手,这才过来。
她低下身子,平视着霜白,仔细瞅了瞅,“我们霜白依然很帅啊!就算长胖了。”
刚听了前半句,霜白眼里透出可爱的喜色,伸出舌头舔舐着杜嘉暄的手心,听到后半句,瞬间耷拉着耳朵,屈腿趴在地上,一副本宝宝不开心的样子。
程羡生看着,也不免露出纯粹无邪的笑。
杜嘉暄抬眼瞬间,正好捕捉到,“羡生,你笑了唉。”
话落,程羡生似乎也察觉出了,只见瞬间眼眸漆黑如夜幕,幽深不见底。
“羡生,你还是忘不掉她吗?”
杜嘉暄起身,霜白似乎也察觉到男女主人间冷凝的气氛,也站了起来,倚着杜嘉暄的右腿。
听此,程羡生手指不由动了动,他回说,“嘉暄,情爱太深只会伤人伤己,你是杜家当世最杰出的医师,悬壶济世、成为一代名医,当是你的路。走在路上你无需彷徨多疑,我会坚定地陪你走完这段路。”
“世人皆自私,身为医者你大爱无私,我很是敬佩。”
他一番话,是在宽慰杜嘉暄,也是在说给自己听吧!
她问,“情爱伤人,情爱伤人”两句呢喃,道不尽的无奈。“羡生,你又能否守得住心呢?”
程羡生看着她,眼眸醉人,“嘉暄,我守得住。”
杜嘉暄眼眸发亮,你心里若是空了,可否住下一个我。
可看着他愁思百结的样子,想他应是话未说完,“我守得住。过往种种,皆随风消散,是我固守着旧物,踟蹰不进。”
“现在,我想通了。”
“嘉暄,我想我们会是最好的朋友。”
“我要离开京内一趟,短则三月,长则一年。”
“你近些日子,如果外出,多带些人,如果可以,还是少出去最好。”
程羡生不怎么爱说话,今日说了这么多。
应是离别愁绪吧!
杜嘉暄站在院子里,身旁一只半人高的獒犬,一人一狗都在看着那个人远行。
“霜白,他会回来的。”
“他会回来的。”
“他会回来”
……
“我们等他,好不好?”
药香浓郁,庭院清雅,女子抱着獒犬甚是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