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
“世家不仁,强拆良缘、霸男欺女,视我们为刍狗,今日我们不再发声,他日驱使的牛鞭落在我们在场的每个人的身上,落在我们的子孙后代的背上,又有谁替我们出面?”
一男子站在椅子上高呼,瞬间点燃了所有京内底层平凡人的情绪,引起他们的共鸣。
又有人站了出来应和,振臂高呼,“世家不仁,为了我们的后代能堂堂正正地站着,不被欺辱、有自由恋爱的权利,我们一定要团结起来。”
群声鼎沸,呼喊声和在一起,宏亮地震天动地,傅辛言和杜思卓二人也听到了些许,虽然不完整,可是“人人平等”的口号却是听得很清楚。
杜思卓端着茶杯的手右手不禁颤抖了些,上好的茶偷偷从杯盖与杯口的间隙处偷溜了出去,碰——杜思卓放下茶杯,掏出干净的帕子擦了擦被茶水溅湿的衣裳。
杜思卓停顿了会,瞅着傅辛言不动如山的模样,他轻咳两声,见傅辛言看了过来,这才说道,“公子,您不出面吗?外面可是闹得热火朝天的,就在这都听得清清楚楚。”
傅辛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颇有些玩味地看着他说,“哦,你都听到了什么?”
他猜出了杜思卓的意图,他说这话的目的也是向勾出他的下文。
杜思卓想要保全杜家的世代清名,所以避重就轻,选择性的失忆,忘记了原本这事发生的缘由,捉着“人人平等”的叛逆言论想要他出面肃清,打得是一手好算盘。
杜思卓听此话后,脸上倒是淡定极了,丝毫不见畏惧之色,毕竟现在的京内已经不是千年前了,就算傅辛言是那个人的儿子公子镜又如何?
如今京内的世家早已被浮华遮了眼,被权力吞噬了心,哪还记得千年前的誓言,没有谁会在多年身居高位翻云覆雨后自甘沦为他人的手中刀、马前卒。
人心啊!
世间最是难以捉摸!
傅辛言赫然一笑,向来不苟言笑的他此刻一笑,杜思卓只感到毛骨悚然的压迫感,并没有半丝目的达成的窃喜,他在想:是否是我们错了?
不过这一念头刚一升起,又立刻被压制了。
“走吧,一起出去看看。”傅辛言叫上杜思卓,转头向外走去,天潢贵胄、皎皎君子,他定要让这世间众生臣服于脚下。
仰无惧于天,俯首不过蝼蚁!
傅辛言的雄心壮志从不会灭,他不会被这些人所打倒,只会愈挫愈强,这条路很难走,数千年来只有一人成功了
他知道那个人是多么的强,多么的可怕,可是他不想输,不想输给那个人,他相信“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临走出门的时候,杜思卓挥手唤来了人,低声耳语,“去西苑将程先生叫来。”
说罢,那男子快步离开。
楚绾听到有人朝着这边来了,与程羡生说,“我答应你,待此事了后,你我二人便再无干系。”说道最后,楚绾的嗓音都在颤抖。
可是这是他说的,是他说“一别两宽”。她讨厌所谓的怨言、苦衷、为你好什么的,她一直信守彼此坦诚、互相尊重,她给他说过,他也知道。
话一旦说出口,就无法收回。她给过他反悔的机会,可是程羡生他不要,他坚持着……所以,就这样吧!
她是多么无奈与失望啊!
“程先生,我家公子请您出去一趟。”
那人高昂着头,话语间满是不屑,不愧是宰相门前七品官,就连一个仆人也如此高傲,世家真是了不起啊!
程羡生脑海里闪过许多念头,他明白,想要改变这个现状,很难!可是有些事总得有人做啊!总有一天,那个新生的世界里,没有阶级划分,没有冷漠自私,世人皆爱人,人人皆平等,天下大同。
程羡生未回话,只是起身,眷恋无比的摸了摸楚绾的长发,嗓音里带着诀别的纠结与深情,“绾绾。”
他走后,楚绾看着那张空椅子好久,刚才那人还坐在上面,如今却不见了,可能以后也不会再看到了。
眼眶里泪水不自觉地开始凝结,盈满了流出了,楚绾很是伤心,他连句告别的话语都舍不得说啊!怎么这么无情啊!
杜家大门外
傅辛言甫一出来,围观的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犹如绝美的乐章戛然而止般的寂静,程羡生开口,睥睨的目光似是在看底层的渣滓。
那些人也感受到了,可是都沉默了下来。
他们啊,都好恃强凌弱、仗势欺人,自卑又懦弱、蠢而不自知,傅辛言自然明白,当年他横扫八方的时候,不也如此吗?
先杀强国,先斩强者,后则不战而胜。
他一眼便瞥到了那站在高处,眼神坚毅的数名人,他们应该便是这群人中的领头羊。
他不想废话多言,浪费时间,直接派人将那几人擒拿。
荆棘之刺训练有素,只需傅辛言的一个眼神一个挥手,便明白令之所至。
只见人群中一阵骚动,嘈闹声、逃离声、脚步声纷纷繁杂、交织在一起,
“张国安、陈标、杨苏和、袁珂,快走。”
那些人慌忙中从高台、椅子上跳下了,想要挤入人群中逃离,可惜荆棘之刺可不是浪得虚名的,不一会,便将那些逃离的人全部捉了回来。
“公子,人都在了。”领头的王选单膝回禀。
傅辛言口中的“杀”字还未出口,只听有人慌忙赶来,大声喊着,“公子,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
一声比一声更加悠长,是谁这般大胆,竟敢拦傅辛言。
杜思卓左思右想,猛地开口,“公子,是上书院的田弄院长。”
“嗯。”傅辛言也表示赞同。
杜思卓感叹道,“没想到田弄院长也出世了。”
接着,程羡生来的时候,只听杜思卓悠悠开口,“上书院当年可是得了那位亲口允诺,独立于京内诸多势力之外,不染尘世,一心办学,只求传承千古,拓取创新。”
程羡生此时也看向了来人,长眉白须,老态龙钟,却疾步飞驰,状似青年人般硬朗挺拔。
杜家门前的台阶足有十几级,只见他两三步便上来了,“公子。”
田弄拱手看向傅辛言问候了句,傅辛言此时也收起了高傲谦虚地回了一礼,温和说道,“院长。”
“多年未见,院长一如旧时。”杜思卓拱手问好,他们都认识。
上书院不分世家平民,皆可入学,只是这上书院的门槛可不是一般的高,上书院的学生可不是统一招收的,都是由上书院内的先生四处游历,从各地找来的。
一师一门一生,门下弟子不分贵贱,只以入学先后区分。离开书院后,各奔前程,生死有命。
傅辛言、杜思卓等人也曾入过上书院,对于院长田弄自应承师礼。
田弄虽是上书院院长,可是对于京内局势、世家纠葛也了然于胸,并非如上书院那般超然世外。
杜思卓、傅辛言自是京内世家名流,未来的掌权人,田弄也不敢倚老卖老,轻视于人。
恭谦自嘲道,“二位青年才俊,未来可期,老朽不过一将死老翁,受之有愧。”
杜思卓赶忙开口,“院长您太过贬低自己了,我和公子于都曾求学上书院,院长无需如此。”
傅辛言盘着手中的佛珠,寒暄的话也不多说了,清冷的声音犹如猎猎寒风,“院长,您来此究竟所谓何事?”
说着指了指台阶下压着的那些“反民”,“可是为他们?”
田弄老脸羞愧,摸了摸长长的胡须,转身看着底下的张国安、陈标、杨苏和、袁珂等人,叹了一口气,无奈说道,“公子,他们也算是您的师弟,还请您看在老朽的面上,放过他们吧!”
“哦,”傅辛言带着疑问的语气道,“原来他们也都是上书院的学生。可是,上书院千年来一直超然世外,不曾入世。如今怎的弟子都论起京内事了?”
田弄无奈摆手,“公子,身为院长未曾管教好弟子,是老朽罪过。可请公子手下留情,饶过他们一命。”
此刻,阶下的张国安、陈标等人,无畏强权,直视傅辛言等人,大逆不道开口说,“院长,您无需替我们求情。世家欺人太甚,肆意践踏我等,男子汉顶天立地,自当见不平之事出手,否则我们岂不是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
陈标一脸正气,声如洪钟,让众人都不由侧目,惊叹此人勇气可嘉!
“我靠,这男的可真敢说啊!也不怕被杀头啊!”
“你懂啥啊!人家这才是真豪杰、真英雄!不惧强权,我辈楷模。”
“年轻人还是太冲动了,忍一时风平浪静啊,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是啊,你说他都入了上书院了,以后前程似锦。这要是早早死了,他爸妈可怎么办?”
……
众人间争论不断,不过都是低声交谈,静观其变。
傅辛言已经出手过一次了,剩下的事就该杜思卓出面了,毕竟这事起因便是程羡生——他的未来妹夫,他又怎能撇开、独善其身?
杜思卓也明白傅辛言的意思,走上前来,扫了眼张国安等人,不无慈悲,“念我们都曾是田弄院长的学生,称一声‘师弟’也算合适。作为师兄,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下几位师弟?”
接着,杜思卓清了清嗓子,正气凛然开口,“一、世家自有世家礼仪规矩,千年来从未欺辱于你们,不知今日,你们为何发出此言?”
“二、圣贤书里说的向来是尊教重道,你们身为上书院学生,如今却想推翻千年来的规矩传统,岂非叛逆之徒?”
“三、身为上书院学生,未曾毕业,竟出世惹是生非,致书院于何地?”
“四、身为学生,出事后竟要师长出面求情,还谈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综上几点,你们自诩正义之士,岂不可笑?”
杜思卓条理清晰,每一点都直指张国安等人要害,洋洋洒洒几句话,怼的张国安等人哑口无言,羞愧得低下了头。
阳光正是曝晒时,一只蝴蝶落在了张国安指尖,见此,他抬头,清醒至极,反驳说,“圣贤书成书于千年前,而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以昔日之书教于当世,岂不是落后愚昧?”
傅辛言眼眸一亮,这张国安看来确是不凡。
接着,只听他慷慨陈词,引经据典、一一批驳,最后张国安说了句,“李光乃是宏郭镇人,为人热情善良,曾有恩于我们,如今他遇到困难,我们自当帮一把。”
“赵洋,去请李光来。”
张国安话刚落,便听杜思卓吩咐人去将李光叫来。
杜思卓一脸正气,“好,正好程羡生也在此地,现在就等李光来,让他这个当事人来澄清。”
原本四散脱逃的众人,如今也都渐渐围拢了过来,等着这场大风波的结果。
秋季的云也飘来了,给此地带来一丝阴凉。
青石板上,咯得张国安、杨苏和等人的膝盖生疼,不过他们还是挺直了脊背,以一种不卑不亢的姿态打动了傅辛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