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68

　　在这个问题上，林寻白也有相同的推断。

　　燕山月与赵河远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可沙雪与春生不同，他们之间有多年未结的悬案，有下落不明的壁画，还有旁人不得而知的恩怨。

　　他们改头换面，又再次重逢。

　　与其说是巧合和命运，不如说是注定的结果。

　　二十五年过去，春生依旧对《得眼林》念念不忘，而沙雪亦将逃之夭夭的春生铭刻于心，任时光流逝，物是人非，他们始终是彼此找寻的最终目标。

　　作为一切的纽带，沙卫是最核心的关键。

　　“萧老板，咱们是不是立刻出发？”林寻白掏出车钥匙，俨然是时刻准备着。

　　看萧侃的眼神，答案毋庸置疑。

　　但刘军把他俩双双拦住。

　　“你们想做什么？”

　　“去魔鬼城救人抓人啊！”林寻白毫不犹豫地回答，顺便体贴了一句，“表叔，你年纪大了，就先回去休息吧！”

　　“休你个头！”

　　刘军狠狠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你们一路闯宾馆、翻民宅我都忍了，难道想翻天不成？魔鬼城现在是地质公园，是有参观时间的！”

　　萧侃当然知道眼下的时间不对，可赵河远和燕山月不是进去参观的，他们也不是。

　　既然不参观，时间与她何干！

　　面对下属，刘军可以毫不留情地下手，而面对萧侃，他只能耐心劝阻。

　　“我理解你心急，但赵河远曾多次涉案，面对这种危险的嫌疑人，你至少要和警方一起行动，明天早上我去打申请报告，等批准下来……”

　　“他们前天就退房了！”

　　两天半的时间已然过去，她不认为还有保持耐心的必要。

　　“魔鬼城不是随随便便能进的地方！”刘军严肃地提醒道，“你们别以为去过罗布泊，就当魔鬼城是小菜一碟，那景区大得很，游客能去的范围只有一条特定的观光路线，贸然闯进去肯定会迷路！”

　　他的态度如此坚决，萧侃不好不听劝。

　　毕竟魔鬼城雅丹林立，论地形地势，的确不输罗布泊。

　　她说：“那这样吧，表叔你明早去打报告，等手续办妥，你再带队从正门进魔鬼城接应我们……”

　　“接应？”刘军脸色一变，“你还是要先去？”

　　萧侃没否认。

　　刘军急了，两手一撑，堵住工作室的大门，死活不让他们出去！

　　萧侃与林寻白对视一眼。

　　他们既不强拉刘军，也不与他争辩，而是转身奔向北面的窗户，没等刘军回神，玻璃窗就被推开了。

　　两道矫健的身影一前一后跃出窗外，齐刷刷地不见了！

　　刘军急忙扑到窗边往下看。

　　好家伙！

　　两人快如闪电，已经落地出院子了。

　　他实在没辙，冲他们放声大喊：“柳晨光的尸体是我收的，就在那片雅丹群！林寻白，你别忘了，你老子也是死在里面的！”

　　夜幕中的身影稍有停顿，可转瞬后，还是不见了。

　　远处车灯一亮，马达声轰鸣而去。

　　他俩居然……

　　干干脆脆地把他丢下了！

　　刘军气得跺脚，掏出手机打电话，“张阳，快派车去追林寻白和萧侃，对，他们要去魔鬼城！务必把他们拦在景区外！”

　　***

　　入夜后，再无出城的游客，银色的越野像一条发光的游鱼，在空寂的海底潜行。

　　自城区前往魔鬼城，沿途会经过玉门关、汉长城，在公路限速的情况下，约莫两个多钟头的车程。

　　“胡导的电话打通了吗？”林寻白一边开车一边问身旁的萧侃，决定要进魔鬼城，就得做好规划，除了争分夺秒外，他们更需要一位指路人。

　　“一直没人接。”

　　陈恪出事后，胡金水去了西千佛洞附近的一座寺庙清修，这会儿是午夜，他必定是睡下了。

　　林寻白瞄了一眼导航，“前边就是西千佛洞，直接去庙里叫他得了！”

　　这倒是个办法。

　　萧侃正要挂电话，电话却接通了。

　　胡金水的声音向来中气十足，“喂，萧侃，大半夜的找我有什么事？”

　　“大事！”

　　来不及细说其他，她把重点信息汇总成三句话，“杀陈恪的人是赵河远，赵河远和燕子去了魔鬼城，我们要进魔鬼城找人。”

　　电话那头安静了半晌。

　　隔了好一会，胡金水抖抖索索地问：“你该不会要我陪你们去魔鬼城吧？”

　　他吃斋念佛还没满七七四十九天呢！

　　听话听音，萧侃也不想强人所难。

　　“胡导，你不愿意没事，但我们走不了正门，你能不能告诉林寻白，要怎么绕进景区？”说着，她把电话切成免提。

　　胡金水想了想，絮絮叨叨地盘点起来，“景区不允许私家车进入，游客在入口坐统一的观光大巴，沿着主车道，看孔雀迎宾，狮身人面那一类最出名的雅丹土丘，另有一条次车道，是给加钱的游客去的，不过主车道和次车道都在北区……”

　　“魔鬼城也分南北区？”萧侃问。

　　“那当然！”胡金水提高语调，“魔鬼城可大着呢！”

　　整个地质公园绵延四百平方公里，东西长二十五公里，南北宽十八公里，举个最近的例子，敦煌的城市建成区加上七里镇才十平方公里左右，而魔鬼城足足有几十个城区那么大。

　　“北边是密集的雅丹地貌，南边是大片的风蚀谷和风蚀洼地，总的来说，北区的车道也没有太过深入，所以魔鬼城里还是无人区更多。”他继续说，“南侧的风蚀谷靠近疏勒河，外围是成片的芦苇，将近一人高……”

　　他话没说完，突然被林寻白的惊叫声打断。

　　“萧老板！好像有车在跟我们！”

　　萧侃扭头回望，茫茫黑暗中确实有一排车灯跟在他们后方。

　　不止一辆，而是一队！

　　“你表叔？”

　　“应该是。”林寻白皱起眉头，“你抓稳了，我把他们甩开！”

　　萧侃对着手机交代了一句，“胡导，我一会再打给你！”

　　“哎哎……”

　　没等胡金水追问，她挂掉电话，一手拉紧安全带，一手攥住顶棚把手。

　　林寻白确认她准备妥当，旋即熄灭车灯，几乎在同一瞬间，他猛打方向盘，一个急转冲进荒芜的戈壁。

　　无边的黑夜将车子一口吞下，上下的颠簸震得两人左右摇摆。

　　摸黑狂奔这种事林寻白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仅凭感觉向前行驶，车身一时歪斜，估计是滑进了某处洼地，紧接着底盘一颤，大概是又开了出来。

　　碎石、骆驼刺、枯枝……纷纷从车轮下碾过，他的额角渗出津津冷汗，每一米都开得提心吊胆。

　　好在这番操作是有意义的，尾随的警车没发现他们改变路线，仍沿着公路追踪。

　　林寻白不敢怠慢，等后视镜里的车灯逐渐远去，才缓缓降低车速。

　　“甩掉了吗？”萧侃问。

　　“可能吧……”

　　他刚松下半口气，耳畔忽然响起熟悉的警笛，那声音由远及近，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重新向他们扑来。

　　“怎么回事？”萧侃也听见了令人不安的声响。

　　林寻白心里清楚，这代表车队追进了戈壁，鸣笛以防走散。

　　他咬咬后牙，一脚油门踩到底，随着发动机一声轰鸣，齿轮飞转，他们彻底扎进了暗夜深处。

　　幽黑似潮水将他们层层包裹，急促的呼吸在水中来回翻滚。

　　双眼熟悉了黑暗，但目之所及，全是黑暗。

　　不知前路，不留归途。

　　然而林寻白的拼死加速并没有换来转机，几次调转方向后，车队照样不远不近地跟着。

　　旷野之上，亮灯鸣笛的警车一字排开，宛如利箭射向靶心。

　　“见了鬼了！”

　　林寻白再次调头，黑灯瞎火的，他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跟上来的！

　　“北斗！”萧侃反应过来，“表叔坐过你的车，一定是他在车上装了定位系统！”

　　“靠！”

　　这样就说得通了！

　　“那玩意一般装在哪？”萧侃解开安全带，打算从副驾驶爬去后排拆北斗。

　　这无疑是个危险动作，林寻白想放慢车速，又怕后方的警车追来，他忍不住朝两侧的后视镜左右观察，试图找寻一个好时机。

　　就在短短的刹那。

　　前方骤然闪过一束刺眼的强光。

　　“小心！”萧侃惊呼。

　　数十米外，一辆黑车毫无征兆地凭空出现，直冲他们撞来！

　　林寻白头皮一麻，急打方向，飞速旋转的轮胎滑过松软的沙地，车速太快，车身一下子失去了控制。

　　顿时地覆天翻。

　　他顾不上其他，两手并用，紧紧抱住萧侃。

　　好在四周皆是沙土，车子翻滚两圈后，被半截土疙瘩拦腰卡住。

　　“特么的疯了吗！就算要拦我们，也不能往死里拦啊！”林寻白一脚踹开略有变形的车门，扶着撞出血的额角，骂骂咧咧地从驾驶室爬下来。

　　前方的黑车及时停住。

　　没等林寻白撸袖子，对方落下车窗，伸出半截魁梧的身子。

　　“小林！萧侃！快上我的车！”

　　林寻白一怔。

　　是胡金水！

　　他赶忙回身把萧侃拉下车，剧烈的冲击让她的脚步微微踉跄，后方的警笛咄咄逼近，红蓝色的警灯似光剑刺开混沌的天地。

　　林寻白一把抱住萧侃的大腿，将她往肩上一扛，向着黑车大步奔去。

　　人一上车，胡金水当即关闭车灯。

　　打方向，踩油门，一气呵成。

　　车尾利落地划出一道弧形，掀起漫天沙尘。

　　黑车瞬时没入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