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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黑心·眠

枕水而眠 漠兮 4826 2024-07-06 16:07

  PART 20

  一边睡在床上,一边坚信自己比别人强,说到底,还是没睡醒。

  ——《眠眠细语》

  与王随签完协议,许眠将两张作品交给他的秘书,王随觉得两张画少了点,让她回家再整理几张,先由他们筛选一轮。

  从中海大厦出来,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比起合作,许眠眼下最大的问题是饥饿。她发了个消息给何染染,后者很快就发来一个定位,在国艺后门一家叫春来的面馆。

  饭点时间,狭窄拥挤的小面馆里坐满了学生,唯一一台挂机空调已经使出了全部力气,但是功效感人。

  夏日炎炎,何染染点的是一份全素凉面,而许眠最爱的是腰花拌面再加一份猪肝,大概是今天心情好,还又奢侈地另加了一份猪大肠。

  浓油酱赤的浇头盖满整个面碗,应该是春来面馆的最高顶配了。

  “猪身上有什么部位是你不吃的吗?”何染染吸溜着一根面条,对许眠的重口味又一次提出质问。

  因为食客太多,她们与另外两个男学生拼了桌,四个人挤在角落里,肘碰肘、肩靠肩。许眠今天稍微打扮过,加上她本来就长得清纯无害,与她并排的男生瞄了她两三次,每当两人的手肘不经意碰到一起,还会不自然地脸红一下。

  许眠一边拌面,一边笑嘻嘻地回答:“猪gao/wan我就不吃。”

  “噗——”

  同桌的男生全喷了。

  许眠歪头看了他们一眼,巴掌大的小脸像一颗熟透的水蜜桃,她问:“不叫gao/wan叫什么?猪蛋吗?”

  她的声音又甜又奶,一本正经的。

  何染染憋着笑说:“还是叫猪蛋吧,文雅一点。”

  “哦。”许眠乖巧地点点头,重新回答了一次,“猪蛋我就不吃。”

  “……”

  世界定格了两秒。

  她又补了一句,“不过烤猪鞭还行,脆脆的。”

  两个男生都特么裂开了。

  何染染摇头叹息,一种寂寞感油然而生,难道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许眠的真面目吗?

  外表纯白,内心乌黑。

  哦不,纠正一个错别字,是——污、黑。

  ***

  等同桌的男生草草吃完离开,何染染才问许眠:“今天不是新婚第二天吗?你就在春来吃拌面?”

  “不然呢?”许眠胃口极佳,并不在意这些,“昨天领证已经庆祝过了。”说真话,如果是再吃一顿那样的西餐,还真不如在春来吃面。

  何染染不由地放下筷子鼓掌,“你可真是没求婚、没戒指,直接领证的第一人了。”

  许眠正埋头大快朵颐,赤色的酱汁染上她粉嫩的双唇,着实不太小清新。

  可那又如何?

  好吃就完事了。

  什么求婚、订婚、办婚礼,都不如领证来得重要。

  就好比一个所谓的梦幻早安吻,哪里比得上今早的大戏刺激,想到这里,她不禁要笑出声来,初水哥哥还真是个可爱的处男呢!

  所以眼下才不是纠结新婚第二天要吃什么的时候。

  干点什么才是关键呀!

  她极认真地在脑海中确认了一遍,琥珀色的眼瞳亮得过分,像精心打磨过的水晶。

  锋芒璀璨。

  何染染在这样澄净的目光中打了个寒颤,仔细想想,许眠的确是个仪式感不强的人,在她看来,虚头巴脑的东西都是累赘,只有真心想要的才最重要。

  比如,想画写意,就不要挑三拣四,画坏的美人图一样可以改成山水。

  再比如,去哪里画画,给谁画画,也从不拘泥。当初在秋湖公园摆摊,就是许眠想出的主意,如今倒成了何染染最大的收入来源。

  许眠的理由很简单——想干饭,先要饭。

  既然不想勉强自己画工笔花鸟,迎合大市场,那就只能务实地拓展小市场。

  就像春来面馆一样,能让这么多学生大汗淋漓地挤在这里吃面,原因只有一个——便宜。而已经毕业的何染染依旧在国艺游荡,不也是因为学校周围不论是吃饭,还是买画具用品,都比其他地方更实惠么?

  国油版雕四个纯艺专业,毕业前是埋头搞创作,毕业后还是埋头搞创作。除了少量考进画院的,去培训班带学生的,大部分人还是喜欢自由自在。即便和书画工作室签约,和拍卖行合作,也依旧属于自由职业者。

  更别说何染染这种自己卖画营生的,自在得就像一条无主的流浪狗。

  不过她今年刚毕业,狗得不算彻底。早上在学校前门买颜料时,还碰到一个狗了七年的学长,胡子拉渣,精神萎靡。

  何染染依稀记得大一时他曾给他们班代过一堂课,学长画的苍鹰颇有风骨。于是,她善意地邀请学长同去秋湖公园摆摊,反被学长一口啐走,嚷嚷着他是再世徐渭,岂能摆摊卖画。

  徐渭是青藤画派的鼻祖,明代三才子之一,就是活着的时候久不得志,精神失常,先后自杀过九次,还蹲过七年大狱。

  想到这里,何染染再看学长的眼神也就不一样了。

  狗过七旬,又疯又癫。

  她在心中默默排了个序,穷不是最可怕的,穷且心高气傲才最可怕。

  每年有无数艺考生杀出重围考进国艺,而国艺年年都有人毕业,其中又有多少人真的能成为扬名天下的大艺术家呢?

  纵然怀才不遇,也要积极生活下去。

  何况春来面馆物美价廉,画一张画,换几十碗面,吃着不香吗?

  务实才是生存之道。

  所以,尽管许眠的内在乌漆墨黑,何染染也愿意在这口墨水缸里浸染,尤其是现在——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打了这么久辅助,图什么?

  不就图一个苟富贵、勿相忘嘛!

  于是何染染谄媚地又点了一瓶北冰洋,插上吸管,推到许眠面前,笑脸盈盈,“大佬,带带我呗,我很好带的哟!”

  许眠低头叼住吸管,橘子味的汽水又冰又甜,她说:“那我还要再吃两根烤肠。”

  “……”

  何染染:猪遇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

  饭后,许眠与何染染逛了一圈学校,买了两盒墨水就回去了。

  闷热的夏季让人疲劳,但她还是坚持画了三小时的画,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除非有事腾不出手,否则再累再困也要画上几笔,保持对笔墨的热情。

  这也是她外公黄珣的习惯。

  夕阳将落,她放下毛笔,伸了个懒腰,打算收拾一下东西点外卖,就听见门外传来开门声。

  小姑娘眼前一亮,立刻解下胸前的围裙,跑了出去。

  大门一开,她倒是吃了一惊。

  本以为晏初水在开隔壁的门,没成想他是站在她的房门口。

  灰色衬衣,米色长裤,低饱和度的颜色很符合他冷淡的气质。走道的窗户朝西,暖金色的光线勾勒出他高瘦挺拔的身形,许是因为早上的尴尬,他没有直面许眠,明暗交错间,侧影的轮廓像她刚画的那幅画。

  山高水远,有明有晦。

  清雅的神态,矜贵的气质,手里……拎着两份便当。

  全家便利店的那种。

  许眠恍惚了一下。

  新婚第二天去春来吃拌面算什么呀,晚饭还是全家的便当呢!

  ***

  许眠的大画室里没有餐桌,所以两人同去隔壁吃饭。

  关于吃便当而不点外卖这件事,晏初水是这么解释的——“便利店里的便当,一出厂就是密封的,而且谁也不知道我会在哪家买、买哪一份。外卖就不一样了,个人信息暴露严重,很容易被人动手脚。”

  真是个又荒唐又合理的说辞

  许眠掰开一次性筷子,对眼前的猪排便当并不嫌弃,只是……她微微蹙眉,小声说:“外卖的话我可以先试吃呀。”

  “!!!”

  一瞬间,晏初水就发现了结婚的又一个好处!

  有、人、试、毒!

  他立刻掏出手机,“你想吃什么外卖?”

  许眠赶忙拉住他的手,“便当也不能浪费了啊,下次再点外卖吧!”

  她神色焦急的样子有点可爱。

  和草莓小兔子一样。

  嗯?

  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草莓小兔子?

  哦,是早上看到的那个图案……

  正面有五只,反面有六只,一共十一只草莓小兔子!

  晏初水的灵魂都要出窍了。

  也就是说,他工作了一整天后,仍然、没有、忘记早上看到的画面。这是不是意味着,在他的大脑图库中,有唐代人物画,有五代山水画,有宋元文人画,有明清花鸟画,还有特么的十一只草莓小兔子!

  离不离谱啊?!

  许眠见他神色有异,叫了一声,“初水哥哥?”

  晏初水摘下眼镜,试图让视线模糊一点,试图让自己的记忆力再衰退一点。

  许眠不明所以,转而向他汇报今天的任务,“我已经和瀚佳签好协议了,按你说的,先签一个季度,从下个月开始。”

  他扶额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小姑娘含着筷子,犹犹豫豫地问:“那……为什么不能告诉王随我们结婚的事?”

  在晏初水的逻辑体系里,领证没办酒,就好比是先签了委托拍卖协议,还未正式上拍,自然不必昭告天下。

  特别是王随。

  “告诉他干嘛。”他略带不屑地说,“我爸妈都没通知呢。”

  “……”

  许眠的筷子掉了。

  晏初水低头看了一眼,很遗憾地通知她:“家里没有多余的筷子,你只能用手吃了。”

  “……”

  谁还能吃得下去啊!

  “为、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呀……”她结巴着又问。

  晏初水耸肩,“他们反正在国外,过年的时候见面,再说一声就行了。”

  到底是领了证,有了一丝为人丈夫的自觉,他迟疑几秒后,还是替许眠把筷子捡了起来,拿到水池冲洗干净,重新递给她,这才发现小姑娘鼻尖通红,眼眶也湿漉漉的。

  等等——

  这、这是要哭了?

  “万一他们不同意你和我结婚呢!”她仰头看他,抽抽搭搭的。

  原来是这个原因。

  晏初水明白了。

  “真不同意就离婚呗。”

  “???”

  “你结婚不就是为了念想么,就算离婚,聘礼也已经给你了啊。”他大方地安慰她,毕竟她当初的求偶要求只有一个“男”啊,难道还限定了是他吗?

  小姑娘咬着下唇不说话,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

  然后下一秒。

  “哇——”

  她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就算……就算我拿到了聘礼……那、那初水哥哥你的目的怎么办?”

  晏初水心下一惊,什么目的?

  “呜呜呜……我的美色你还没图上呢……呜呜……”

  “……”

  晏初水沉默了。

  其实,他也没有那么渴望那个目的。

  他越是沉默,许眠哭得越是厉害,甚至有点喘不上气的样子,一嗝一嗝地抽泣。晏初水刚打算哄她两句,她却腾地站起身来,直接跑了出去。

  这……

  他是该追出去,还是原地等待?

  值得庆幸的是,许眠一向乖巧,即便“被离婚”,也会将心比心地考虑晏初水的损失,所以哭着跑出去,一分钟也就自己回来了。

  她抱着自己那床薄薄的被褥,像个无家可归的小可怜,梨花带雨地站在他面前,特别有理地说——

  “初水哥哥,从今天开始,我要和你一起睡,这样你就没有损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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