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71
反正理想也不会照进现实,不如立得大一些,起码看起来很牛。
——《眠眠细语》
从托管中心出来,已经快八点了,许眠的胃里隐隐绞痛,她意识到自己饿了,继而想到晏初水肯定也饿了。
回去的路上,她绕去老街,买了五块萝卜肉饼。摊主认识她,多嘴问了一句:“以前不都买四块的吗,怎么今天买五块啦?”
她一边扫码一边说:“我初水哥哥回来啦,所以我吃四块,他吃一块!”
“晏家那个?”
摊主在老街做了三四十年的生意,自然知道她口中的初水哥哥是谁。
许眠担心热腾腾的肉饼会冷掉,解开外套,把它们揣进怀里,有些骄傲地说:“他和我结婚啦!”
可怜巴巴的时候,她像个小鸡崽儿,但现在,她像只骄傲的小公鸡。
“哎哟,恭喜恭喜!”摊主连忙又给她装了四只刚出锅的大藕圆子,“这个送你们!”
小姑娘也不拒绝,笑眯眯地感谢。
初水哥哥说过,这都是善意的祝福!
“真好啊……”摊主冲她伸出大拇指,“黄老爷子泉下有知,肯定安心了!”
许眠怔了一下。
琥珀色的眼瞳映着老街商铺斑斓的灯光,像一片七彩琉璃瓦。
她点点头,“嗯!”
***
回到檀心居,她一路小跑,刷房卡,开门。
“初水哥哥!我买好吃的回来啦!”脚才进去一只,声音已经抢先一步。
可晏初水并不在房里。
也不是人不在,而是站在室外的庭院中央。
落地的玻璃门大敞着,两层窗帘在风中翻飞,一下又一下地打在墙上,闷沉沉的。
晏初水转过身来,夜色如幕,他却平静地站在黑暗之中,月光照亮他白皙的脸庞,眉骨的伤口殷红触目,透着一股阴邪的气息。
“你的脸……”许眠困惑地问。
晏初水缓步走进来,清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
“这些年你经常去精神病托管中心吗?”
“……什么?”
她神色一呆。
是下意识的回避。
晏初水牵起嘴角,淡漠地笑了一下,又不像是笑,“我居然一直都不知道她在那里,我还以为她不在了……”
他说的……是外婆吗?
许眠眨了眨眼睛,不能完全确定。
她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去够他脸上的伤,“伤口消过毒没?怎么伤的?”
晏初水微微后仰,算是一种拒绝。
许眠讪讪地撤回手,从怀里掏出萝卜肉饼和藕圆子,“那先吃点东西?”
顾左右而言它。
这对晏初水来说,是真正刺痛他的地方。
她是真把他当一个吃软饭的,才觉得耍他好玩?从一开始就骗他,骗到如今,骗到他已经这样了,还不说实话?
是的,他不了解她。
他根本是不配了解她!
“区区一个床伴,吃不吃饭无所谓。”他讥讽地哼了一声,猛然向她走近,身高的绝对优势下,他低着头也是居高临下,“只是你一直没回来,我等了好久,怕今天来不及伺候你呢。”
“初水哥哥……”
许眠被他逼得连连后退,有些茫然无措。
茫然?
晏初水觉得可笑,她怎么会茫然呢?一切不都尽在她的掌握之中吗?
本来还想问一句,她是怎么认识的晏初林,又为什么要去托管中心探望?可话到嘴边,他就不想问了。
因为不配。
晏初水拎起她手中的两袋东西,热乎乎的,还有点烫,他随手往茶几上一丢,进而开始主动宽衣解带,甚至没有了之前的屈辱感。
“为什么要救我?”解扣子的时候,他垂着眼帘问她。
假如那场车祸她真的毫不知情,那她是为了什么才会冲上去救他?
“要留下我羞辱?”他抬起双眸,似笑非笑,“还是就是想要我的人?”
许眠脚下一绊,仰摔在沙发上,晏初水没有扶她,反而抬起一条腿,用膝盖抵住沙发,他俯身向下,将她完完全全地圈在一片逼仄之下。
“就在这里开始?”
他笑得有些恶劣,扯开的领口露出平直的锁骨,领带半挂在身上,有一种破戒的禁忌感。
“开始什么……”
她想撑起身体,但没能成功。
晏初水捏起她尖尖的下巴,抬到自己脸侧,鼻尖若有若无地蹭过耳垂,温热的呼吸中,他低沉地说——
“肉偿、以身相许,还你的救命之恩啊……”
不对劲。
许眠再次肯定了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她怀疑晏初水知道了什么。
要坦白吗?
念头在一瞬间闪过她的脑海,然而没等她做决定,晏初水就欺身吻住她。
不同于勉强的伺候,也并非坦然的释放,他像是在迎合许眠,又像是在以另一种方式,将她给予他的耻辱感通通还给她。
他故意用牙齿咬她,看她吃痛地闭上眼,又忽然松开,问:“喜欢这样吗?”
下一秒。
他又去咬她的耳垂,不轻不重的,每一下都在她的敏感点上。
“还是这样?”
他故意问得很直接,像是要把她的所有反应都大声读出来。
许眠面红耳赤,一句话也说不出,每一次试图开口,最终都变为娇声嘤咛,他在撩拨她的身体,触发她的反应,同时询问她,她在乎的究竟是什么?
只是这样而已吗?
他有些不甘心。
一阵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打破气氛。
许眠的双眼倏然睁大,这是她设置的一个专属铃声,只有从托管中心打来的号码,才是这样的声音。
这个时间点,外婆理应睡下,找她的人只可能是晏初林。
下意识的,她奋力推开晏初水,想伸手去掏口袋。
可晏初水偏不让她如愿,一把勒住她的两只手腕,紧紧攥在掌中,手机就在她腰身处震动,她却怎么也拿不着。
铃声在屋内回荡,他们彼此僵持。
“谁找你?是她吗?这么不挑时间,打扰了我们的好兴致。”他挑眉坏笑,玩味地欣赏她焦急的表情。
如同咀嚼一块口香糖,反反复复,直至没有任何味道,然后吐掉。
铃声停止,他才用三根手指从她口袋里抽出手机,微眯着双眼看去,许眠很急,在他身下扭动挣扎,他啧啧嘴,像逗弄猫儿狗儿一样。
“嘬嘬嘬……别急啊。”晏初水一边用她的拇指解锁屏幕,一边说,“老公帮你回,回完电话我们再继续。”
他在夜风中站了许久,久到他觉得,自己应该可以面对晏初林了。
电话被回拨过去,嘟嘟的长音,等待接听。
“喂?”
对方接通了电话。
晏初水的心跳急剧加速,但他立刻分辨出这不是她的声音,“你找许眠?”他问。
对方迟疑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许眠的手机会是一个男人在使用。
“我是他丈夫。”晏初水低眉看着身下的小姑娘,咬字清晰地说。
“啊……”对面回过神来,“那你告诉她一声,她外婆从楼梯上滚了下来,现在被送去市立医院急诊室了。”
许眠只能听见晏初水的声音,听不到对面的声音。
她的脸色是焦虑与不安。
而晏初水,是僵住了。
一声短音后,电话挂断,他终于想起那天在双穴墓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了,以及许眠此前说过的话。
他以为她当初沦落,是因为黄珣夫妻双双过世,家中的一切归她舅舅,她才被扫地出门。
假如师母方秋画尚在,怎么会让她……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拉起身下的许眠,替她理好衣服,裹上外套,“走,去医院!”
***
市立医院是檀城最大的一所公立医院,但整体规模中等,夜晚的急诊室亮着红色的灯牌,出租车刚在门口刹住,许眠已经拉开车门冲下去,车身的惯性让她一个踉跄,直接摔到在地。
这是重逢后,晏初水第一次见她如此慌张。
她像是一下子变回了曾经的那个小丫头,迷迷瞪瞪,连走路也会摔跤,然后疼得哇哇大哭,爬不起来。
眼泪滚滚掉落,她又一次无力起身。
晏初水付完车费,想过来搀她,却发现她软得像一滩水,这不是摔伤导致的,而是过度紧张造成的身体失觉。
他来不及犹豫,直接将她抱起,朝着急诊室奔去,许眠靠在她怀里,上下颠簸,止不住地颤抖。
值班的医护人员见他抱着一个人小跑进来,还以为是许眠受了伤,哪知他问的却是——
“刚才有没有一个老太太被送来,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叫方秋画!”
护士愣了一下,继而点头。
“有是有,可是……”
晏初水放下许眠,扶住她的腰追问:“那人呢,现在在哪里?”
护士为难地说:“她是精神病托管中心送来的,监护人有交代,不允许我们把信息告知任何人。”
“监护人?”晏初水皱眉,“她的监护人是谁?”
许眠是黄珣与方秋画带大的,理应也是由她养老,那监护人不是许眠吗?
“是她儿子。”护士回答完,反问了一句,“你们是患者的什么人啊?”
晏初水垂眸看向许眠,后者点了点下巴,肯定了这个答案。
外公去世时,她还不满十八岁,连她自己的监护权都在舅舅手里。舅舅并非外婆亲生,母子关系淡薄,可当外婆患病后,他却成了比许眠更有资格的监护人。
因为身为外孙女的许眠,连财产继承权都是没有的。
其实她并不在乎那些财产,只希望能和外婆在一起。
尽管愿望渺小,也不代表就能实现。
舅舅把外婆送去托管中心,还不让许眠随时探视,她费心讨好护士,也仅能求得他们多告诉她一些消息。
就像此时此刻,她整颗心都悬在外婆身上,不知道伤得重不重,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却连见外婆一面都不被允许。
许眠从晏初水怀中慢慢滑落。
她抱膝痛哭,彻底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