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也把耿兴然“送”走,敲了敲门站在门口,“我能进来吗?”
南唯点头。
张也只是走到了她床边,靠在墙上,没再靠近她。
“是不是觉得很尴尬?”
南唯答非所问,“耿老师以前对我很好的。”
她那样直白地看着张也的眼睛,倒是让他觉得是自己不够坦荡。
“我跟她很久没见了,上一次是在美术馆,再上一次是十多年前,具体也记不确切。跟老陆,也会避开她。”
南唯忽然觉得好笑,轻轻噢了一声,躺下了。
张也帮她把床摇下去,“好好休息,晚上给你炖鸡汤,不放红枣和枸杞。”
男人关门前看了她一眼,她整个人缩成小小一个,只给他一个猜不透的背影。
他其实完全可以请别人来做这些事,偏偏动了私心,总觉得这时候自己应该站在她这边。
张也回家先是给团团加了水,然后把鸡肉处理好放进高压锅里,设置好定时。
团团站在厨房门口摇尾巴,等着张也带出点什么来。偏偏他空手出来,让团团也有些失望。
“给你啃个喉管,还是想先玩?”
团团叫了一声,咬着她的小鲨鱼玩具站在前面等他。张也陪团团玩了会拔河游戏,便把喉管零食给她,让她自己玩去了。
张也这次请假也算是特事特办,虽然走的时候审批还没下来,但是现在批了带薪休假。就是还得抽空回去写个声明。这一声明,便是藏不住了。但是也没什么所谓,俩人现在不是同时在台里,何况南唯最硬的后路还是谭生。
……
晚间新闻的稿子已经出来,许诺正在看稿。
“行程码将于12月13日下线。”
忽然走神,她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洪都了。这一阵一直在忙,基本都是家和台里两点一线。能够留下来已经算是幸运,她没有梁言的家底,也没有南唯那样看的透彻,只能够自己努力。
正要感慨一下,抬头见到张也过来。
“张老师,您不是休假了吗?”
张也点头,“有点事,回来看看。适应的还不错?”
许诺点头。
张也没再说什么,跑了好几个办公室把章盖齐乎了,这事就算完。有人要多问,骂名就由他来担。没人管闲事,这就算最好。
时间还够,张也去演播室看了眼许诺。这也是当时陆轲带过来的学生,只是更适合去做频道新闻,当时分部门就让她到了这边。也挺锻炼人的,能留下来也是不错。
他以前做过晚间新闻,后来不做了。
再站到这里,竟然有些唏嘘。
时间而已,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张也收拾好心情,回家给团团加了粮,又装好鸡汤给南唯带到医院。
照旧是拆好骨头的鸡肉单独放开了,只是汤里放了些参,不太尝得出味道,他也没放出来。红枣和枸杞的味道重,倒是不敢这么做。
难咬的鸡胸早就捞出来撕碎喂给了团团,只把一些极好入口的肉挑出来扯散了淋了汤带过来。
张也的好脾气快用尽了,需要谈些条件。
“明天能试着开始吃主食了吗?”
南唯小口喝着汤,歪头看着他。
“早一些恢复,你自己也舒服点。”
又开始使坏,勺子戳着本来就扯散的肉,快和浸着的少量汤水混成泥。
南唯擦了擦嘴,停止进食。
“张也。”
“嗯?”
“病房隔音不好。”所以你跟耿老师讲什么,我都听得见。你跟老杜讲什么,我也听得见,哪怕当时在做笔录,耳边还有其它嘈杂的声音。因为我很想听听,你会跟旁人讲什么。
张也只是虔诚看着她,“有什么问题吗?”
“你想要标准答案吗?我给你。”
张也扯了扯嘴角,“我没有逼你给答案,是我自己拿捏不好该以什么立场出现在你身边。”
谁知道南唯忽然画风一拐,问他,“我是不是没有跟你讲过……”我爱你?
“讲什么?饭都不吃,能不能先把汤喝完?”
“吃不下了。”
张也没法逼她,收拾了残局。
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按照惯例,他是没有吃饭的。南唯想问他是不是还没吃饱,却开不了口。
就像鲠在喉的“我爱你”。
然而时间过得太久,她忘记有一回自己又趁着装醉,很小声说过了这句话。
她总是做着装醉壮胆的事情,忘记了自己其实没什么需要避讳。
张也坐在边上看书,书的封面被牛皮纸包住了,看不出来在看什么书。
“今天又在看什么?”
“爱你就像爱生命。”
“嗯?好熟悉。”
“不一定要你爱我,但是我爱你,这是我的命运。”
南唯摇头,表示没印象。
“我是爱你的,看见就爱上了。我爱你爱到不自私的地步。就像一个人手里一只鸽子飞走了,,他从心里祝福那鸽子的飞翔,你也飞吧。我会难过,也会高兴,到底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我会不爱你吗?不爱你?不会。爱你就像爱生命。我不敢怨恨你,就是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不敢怨恨你。我把我整个的灵魂都给你,连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气,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种坏毛病,只有一点好,爱你。”
她点头,“高中的时候读过,他好活泼,或者讲,他的灵魂好鲜活。”
张也长叹了一口气,“我没法不自私,从开始到现在,我就自私到已经容不下别个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自私到连脾气都要敛起来,自私到很多次不声不响出现在你身边,自私到现在要这样占据在你身旁。”
南唯忽然眼睛发酸。
张也站起身站在窗边,只给她留了一个背影。
她看过太多背影,回回都有回回的独特。偏偏这时想到了人性的顽劣,因为张也刚才讲他没法不自私。
人的本性就是顽劣的,大家包装完好的外壳一旦被击碎,顽劣的本性就会和失序的灵魂一起释放到外界肆意游荡。
她现在就是失了序,不知道
为什么再次跟他纠葛在一起。
男人也失了序,忽然转身过来吻在她额前。像封印,更像祈祷。
时间暂停了,没人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护士过来量体温,张也才抽身。
“温度有些高啊,最近天气不稳定,要注意下啊,别是发炎了。明天还会有人过来拍片子,看看情况。”
张也咳了咳,表示会注意。
南唯红着脸,“我们去散步吧,透一透,屋子里好闷。”
“歇一会吧,别着凉。”
张也开了门窗,想先让屋子里透透气。
“你怎么不抱抱我啊?”
张也无奈发笑,走过去把人捞起。
至此,两人的关系又近了些。
南唯侧了脸,把脸埋在他没拉好的外套里。
“不是还在生我气?”
“才没有。”
张也抱着她,往没人的地方走去,最后放她在长椅上坐下。有人投来审视的目光,张也并不在意,只是小心护着南唯受伤的手。
“下午回去的时候把请假的流程走了,又转了圈。发现许诺已经可以独立播晚间新闻了,进步很快。上一次见她,还是老陆把你们一起带过来。没想到你会记得我,毕竟我从来不露脸。”
“我也好久没见她了,上一次还是之前刚从花都回来的时候,梁言组的局。”
张也想起来上回是顺带送梁言回院里,还被警告了。
“梁言很勇敢。”
“那我呢?”
“你超级勇敢。”
南唯看着远处慢慢覆盖住橘色的湛蓝一层一层吞噬原本的天色,忽然觉得应该要把话讲清楚的,只是她从来都没有好好组织过语言。就算是平时工作,也是因为不需要太及时的反馈,及时就好,也不要多敏感。
“我其实,从来都没有资格和立场怪你对吗?那是你的过去,我也有我的过去。”
张也要说话,被南唯阻止。
“谭老师有句话说的很对,南熠走的早,所以我遇见你,就会更喜欢你这挂。很有道理,我也否认不了。如果有天我索取更多,其实你也没什么资格和立场怨我。”
“但是很多时候,其实我觉得我没有向你索取的理由。我也没有那么稳定,三年的折磨让人精疲力竭。我甚至没有勇气跟他们站在一起,只能够在话题里找到那些最隐晦的话,让原本无辜的流浪猫过至少正常的生活。”
张也握住她的左手,安静听她说着。
然而南唯却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来,满脑子都是他同耿兴然讲小朋友受了伤之后有脾气多正常、他和老杜讲自己在他身上除了好脾气还能图什么……
张也陪她看着天,顺着她的话讲到,“你可以尽情索取,我永远没有资格怨你。”
“南唯,我是真的爱你。”
颜色分层也融在了一起,只见得矶钓丰富的天空,再看不到蓝紫色与落日在天上各自安好的模样。
他们也没法再往回走,只能努力向前。
南唯靠在张也肩膀上失声痛哭起来,这样有着世上独一份好脾气的人,她是找不着第二个了。就算真的有,她也不会再有耐心去磨合了。
缘分是很神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