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唯收拾好东西从图书馆走出来,脑子里还在过文献细节,丝毫没有注意到背后跟了一个人。
京都已经进入三月,能穿针织的单衣了,只是稍微有些凉,还在倒春寒。
南唯今天穿着格子衬衫和牛仔裤,素面朝天。她忽然被一个男人叫住。
“南唯同学,稍等一下。”
很熟悉的声音,南唯回头一看,果然是京爷。许诺的对象陈祥,京都人,纯纯京爷。
她站定问他,“有什么事吗?”
陈祥摸了摸鼻子,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打算继续读书吗?比如直个博?”
南唯皱了皱眉,“还没想,车到山前必有路。”
陈祥明明是有事憋着没说,南唯怎么会看不出来,不过她并不在意。
他又追问,“你真的不打算跟着老陆了?听说他可是在物色人才。”
南唯看着他,很平静,“我有我的选择,你应该关心许诺。京都这么好,你不是一样想跟着许诺回洪都?”
陈祥嗤了一声,说:“京都也不好,不然你回去干什么?”
“你对英雄的城市没有感情,自然会疑惑。担心别人抢占你的赛道的话,不如好好提升你的个人实力。以你的实力,就算抢不过,单独开一个赛道,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两人僵持着,陆轲的电话打过来了。“喂,老板,嗯我刚从图书馆出来,明天找个时间跟您汇报。今天吗?好的,我现在过来。”
南唯挂了电话,“不好意思,先走了。老陆找我。”
陈祥看着南唯远去的背影,没再说什么。
风吹过,新长出来的绿叶纹丝不动,是有些凉意在的。
南唯有些忐忑,回回如此。尽管她喜怒悲欢不形于表。她调整好呼吸,敲门进到陆轲办公室。
“陆老板。”
“进来坐吧,先喝茶。朋友从南方寄过来的,说是春天的礼物。我没那么细腻,你尝尝。”陆轲拿过一盏洗好的茶杯,倒了半杯茶给南唯递过去。南唯双手接过,小心品尝。
味道很不错,不过她也说不出什么其它,“您朋友好浪漫。”
陆轲笑了下,“是吧,你先缓一缓,捋一下思路。我明天要出差,临时通知我到洪都开研讨会,如果你今天能把思路给捋出来,后续我们可以省去线上交流的困难。顺带捋一下有没有想要帮忙带的东西,我可以帮忙。过年的时候你好像是留在京都这边,没回家?”
南唯点点头,“是没回去,家里比较支持我留下。平时也都会寄东西,不麻烦老师了。”
她简单捋了一下思路,跟陆轲汇报今天的收获。
陆轲听完她汇报,觉得没什么要为难的,就点头放她走了。只是在她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叫住她,“南唯,周末出去走走,虽然倒春寒,但是很多公园已经有了春天的样子,给自己放个假,别太压抑了。”
南唯愣了下,说谢谢老师。
陆轲目送她离开,没跟她说后续的事情。南唯平静,有韧劲,她有她自己的选择和挣扎,不应该拿外物去压迫她。想到她刚刚说浪漫,陆轲笑了,给张也打电话。
“喂——”
对方在喘气,说话有些不耐烦,“说事儿,健身呢,简单说。”
“还是这么好兴致,不错。刚跟她谈完。”
听声音,对方明显是停下了手里的活,安静下来说话,喘气声也平息了。“怎么说?先带她过来?”
陆轲笑了,“想真美,后面安排吧。”
张也嗤一声,“我以为你要现在安排她过来,给我下通知。”
“确实没有什么要说的,不过她说你很浪漫,挺好——‘春天的礼物’,真会说话。”
“嗯?这才哪到哪。明天几点到,晚上下班喝点?”
“行呗,到时候你来接我。”
“可以。”
张也挂了电话,从跑步机上下来,半瘫在沙发上,家里狗子见了,过来蹭他——他上跑步机前答应了小狗,一会就洗澡。
张也笑了笑,起身又蹲在小狗面前,“真是想跟我臭味相投,走吧,去洗澡。”
“平静的拥抱怒与哀乐
如风来释放
片刻安静要重拾半点清醒
为昨天请再度提起劲
hmm
hmm
平静的拥抱怒与哀乐
如风来释放
hmm
hmm
沉着的撑过暴雨风沙
坏与好都是你跟我一起可以渡过”
——听风(432Hz版)by林家谦
南唯真的找了处步道公园,安静地听歌,安静地散步。歌单推送正好放到林家谦的《听风》,南唯最喜欢那句“平静拥抱喜怒与哀乐”还有“沉着撑过暴雨风沙”。
平淡、温柔、沉稳、有力——是她喜欢的,也是属于她的关键词。
生活总是如此,有很多痛苦要去经受,习惯了承受痛苦,去抵挡狂风的时候会好受很多。
她想到过去还在洪都读书的时候,学校里会发做听力的MP3,很多学生就在晚上自己听广播。英文广播也好,音乐频道也好,新闻也罢,老师都是不过问的。
南唯在那个时候知道省台有个人,叫张也。
在题海中挣扎的时候,他的频道、他的声音,是休憩的岛屿。男人沉稳而磁性的声音配上夜场的背景音乐,总是让人放松警惕。南唯过去就在想,如果可以这样地老天荒,也很好。那个时候年纪小,不需要考虑太多,只需要考虑如何应付考试,如何在老师面前表现好些。那是最炽热,最美好的年纪,一切都有无限的希望。
南唯走到步道边的长椅坐下,看树梢延伸到天边。都说“这是枯木逢春,不过是沉舟侧畔”,南唯却觉得所有的延伸都是对自由的渴望。
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张也的声音啦,离开南方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过。南唯仔细算着,应该有小六年了。
过去的沉溺执迷大概是因为,张也是所有情绪唯一的出路。后来把他埋在回忆里,只是平日过于忙碌,根本没有时间再去找安慰。能够心安理得把自己埋进被窝里安稳度过夜晚,已经是最好的选择,更不要说延续兴趣。
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其实很多事情都会变的,但是好像只要不刻意去玩弄过去地的伤口,事态倒也不会变得多难看。
南唯很喜欢看树梢。
“野蛮生长,不管不顾,不顾虑其它,自由自在。”她在心里想。
带着微黄的嫩绿一点一点和渐变的蓝色柔和,合在一起。树梢总是属于天空的,如同思想应该是自由的,从来不是毫无相关的出现,也不是相互独立。
音乐忽然暂停,有电话进来。是许诺打过来的,听出来是刚哭过。
“南唯!”
许诺在电话那边抽抽嗒嗒,刚喊完南唯名字又开始哭。也许喊出一句话来已经用尽了很大的力气,南唯是明白那种无力感的。
“我在通州,老陆给我放假了,我出来走走,一时半会回不去。想我回去嘛,还是你先平复情绪?我晚点回去陪你。”
许诺没说话,就算是默认了。南唯挂了电话,长叹一口气,沿着来时路往回走。
光影交织,总觉得时间是个错误。时间本身呢?不知道。但是它确确实实会消磨很多激情和冲动,一同消散逝去的,还有夹杂着痛苦的回忆。偏偏还记得回忆是痛苦的,只是对应的具体事件,想不起来了。南唯能够唯一记得的,是在痛苦的回忆当中,有张也带给她的快乐。
哪怕只是一些声音,已足够拨散阴霾,让人看清脚下的路,更加踏实地向前走。
怕许诺想不开,南唯打车回学校了。
司机师傅知道小姑娘有急事,也尽全力开得稳而快。好在这个时间段车不多,半小时的车程,不到二十分钟就结束了。
在南唯印象里,许诺一直是个开开心心没什么心眼的女孩,也是众人眼中的好姑娘,属于是男人一定会娶回家的那种类型。
南唯赶到房间的时候,许诺正抱着自己身子蜷缩在椅子上发呆。她走过去蹲下,温声问,:“怎么啦,怎么哭啦?是不是耿老师说你啦?”
耿兴然,陆轲的妻子,许诺跟的导师——外表温婉,点评起学生来却句句击中要害。简而言之,耿老师是不好招惹的,也是不好糊弄的。
许诺看着南唯,忽然砸吧着小嘴,皱着眉开始颤抖,眼泪从眼角快速滑落,打湿了膝盖上的布料。
“不是耿老师。”许诺很小声给耿兴然开脱,声音还带着颤抖。南唯从桌上抽了几张面巾纸给人擦眼泪,发现已经有一包小容量的面巾纸被抽光了,现在这包是新开的。
“是陈祥,他不想陪我留下。他说我不合适,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哪不合适。”
“去他的小牛犊子乌龟王八蛋,你哪不合适,咱可是耿老师认可的人。当初那么多人,为什么耿老师选了你?”
“不是学术方面,是感情方面。可能淡漠了吧,最近我好忙,都没时间陪他。”
“去他大爷的,就他要读书,你不要读书。你错在哪了呢宝贝?”
许诺看着南唯,愣住了。是啊,她错在哪儿了呢?不知道啊,她不知道她错在哪儿,更不明白自己有什么错!
南唯小心地给她擦眼泪,等她再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