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唯也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下去的,只是醒来的时候,头脑里有一种很莫名的清醒。
习惯性地翻覆,让她反应过来许诺还在自己床上。
“喂,压到我了你,好讨厌。”
许诺直接一条腿压过来,被南唯推回去。
“该起来了,今天没事情要做吗?没有的话你在这继续睡吧。”
许诺反应过来,惊坐起来,愣住了。
“耿老师今天要找我来着,完了完了完了,给我弄忘了,她会削死我的吧?”
南唯拍了拍许诺的背,“应该不至于,你看老陆不是活的好好的嘛?耿老师要是真的会削人,老陆应该不会这么浪荡。真的,老陆就是私下完全不一样那种,很会招人的。”
梁言站在床边,叉着腰,“行了你俩,快起来吧,我今晚就飞走了,今天走之前请你俩吃顿饭吧,再见就是下回了。哪怕在一座城市,见一面也很难的。你俩好好珍惜嗷。”
南唯,“行啊,回去之后再聚一块,请你俩吃老三样。”
陆轲站在办公室窗边踱来踱去,耳边夹着烟,终究是没有点火。年少时的焦躁和烦忧,尼古丁和酒精可以破解,如今不行了。今时不同往日啊。
远方的树冠,肉眼可见的从嫩黄色转到青绿,现在竟也能看得出一些墨色了。
陆轲能做的真的不多,也就是引着学生们去看现实,去思考,去动脑。包括一些,感情方面的事情,其实也不好多过问。
从风衣口袋里摸出手机,和张也最后谈出来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对方寡淡的一句,“都依她,让她自己选。”
那天晚上的酒局,张也也是极克制的,好像放浪形骸,但是涉及到的很多选择,到最后答案都无外乎两个字——随缘。
这几个行业内的成年人,已经花了三十几年学闭嘴,遇事都是极隐忍的。
不过碍于张也别有用心,陆轲还是在走之前问了一句。“要谋划一下第一次见面吗?”
张也倒是回消息快,“她选好了?”
陆轲,“还没有,只是给她指了条路。”
张也,“那你闭嘴。”
陆轲摇了摇头,收起手机。
饭桌上,耿兴然给老陆夹菜。
“你是真的爱惜这几个女孩子,最出挑的这几个都往台里送。”
爱惜这个词咬的过分重,说不出来是赞颂还是反讽。陆轲抬头看妻子一眼,“他们就快见面了,后面的事,你应该更感兴趣。前期的路,确实轮不到你来铺。哪怕话说得少了,也不要说太满。”
耿兴然放下筷子,笑了下,说好。她没再吃饭,就那么抱着手臂,看着陆轲波澜不惊。
一瞬间想到张也,也是一样。
耿兴然是反反复复栽倒在一类人手上的人,过去和张也是如此,现在和陆轲也是如此。只是依旧恨透了他们云淡风轻的样子,就是看不得他们这么漠不关心。
其实从缺失的角度上去看,怎么样都是正常。因为太吃这一挂,所以反反复复栽倒,反反复复陷入爱与婚姻之中。可以决绝的拒绝张也,同他离婚,也能一回头就栽倒在陆轲的蔫坏里。没办法,就吃这一挂。
陆轲吃完饭,把桌上收拾了,就去洗碗。
还是耿兴然走进来,倚靠在门口,看着陆轲宽厚的背影。
女人低声说了句,“抱歉。”
陆轲没回头,只是很慢,压着脾气问了句,“然然,我几时怪过你?有错的应该是我,怎么总是你在说抱歉。”
“是我想太多。”
“顾虑这么多,要怎么才会快乐。”陆轲擦好手走过来,捏着老婆肩膀带着她往客厅走。
是啊,顾虑太多,根本不会快乐。一直都在算着如何走下一步的人,要如何全身心投入到感情当中去。或者说,会不会有感情。
陆轲看她没什么反应,歪头去咬耿兴然的耳朵,“散步吗?还是洗漱?”
耿兴然烦躁地推他,“奔四十的人了,天天没正形。不是要走吗?早点休息啊!”
南唯本来愁着机票的事情,最后是老陆包揽了,带着南唯和许诺一起飞回去,完了各回各家休息。
飞机上,陆轲闭目养神,许诺和南唯一直小声说着话。
大多还是许诺在说,南唯应承着。陆轲听了许久,终是开口,“人都会有第一回的,不要这么担心。先休息吧。”
许诺也没再说什么,看着窗外。其实她也不想说这么多,但是只要一安静下来,其实还是放不下陈祥。大概还是心太软,没有南唯那么坚韧。她看看窗外,又看看已经闭上眼的南唯,还有最边上的老陆,在心里默默叹了气。
要花多久才会彻底放手呢?不知道,但是时间肯定会给出答案。
落地的时候,南唯妈妈来接南唯,和陆轲寒暄了一阵。长辈之间的推脱,好几番才结束。
最后才是各回各家。
傍晚,一路上都是车流。路灯上的灯笼还高高挂着,也许年味的氛围感只会在那几天有,现在放眼看去,只剩下斑驳。
南唯妈妈牵着女儿的手,慢慢摩挲着。好久不见啦,我的乖乖宝贝啊。
司机送到小区门口,太老旧的小区,楼间夹道拥挤,车开不到楼下。
好在南唯的东西不算多,提着箱子上楼还算方便。
家里很多物件都开始泛黄,只是整整齐齐摆在那里,但看上去总是少不了岁月留下的痕迹。
南唯妈妈看着那个布艺沙发,跟南唯说,“去年冬天本来想把那个旧沙发捐出去的,区里救助中心那边说有很多小猫没办法过冬了,到处联系人看看能不能捐点东西什么的。本来想把那个小沙发捐掉,不过没舍得,就把一些过时的毛衣给人家了。你要是看上好看的沙发,我们以后换掉它。”
南唯点头。
母亲推了推她,“快去洗澡吧,我去给你煮碗面。”
南唯湿着头发出来,一边拿毛巾擦着,一边往餐桌走。
餐桌上还垫着年前买的装饰桌布,桌布上又垫着防划垫,再上面又是防烫隔热垫。
南唯妈妈接过毛巾,象征性帮她擦了两下,给她把脑袋包起来了。
“不是,咋啊,假动作呗,摸两下就走,骗小狗呢?”
南唯好笑地看着自己妈坐下,不知道还能说出什么话来。热腾腾的鸡蛋面在眼前,好像就是用来堵住自己的嘴的。
“你先吃,一会拿吹风机帮你吹,好好吃饭。”她想着,南唯要是小狗,自己下辈子就当小狗妈妈,稳稳当当给小狗护好了,装乖一刻钟,带着自己的小狗去好人家荣华富贵一辈子,才不要小狗在外面闯荡奔波,会累坏的。
“噢,好叭。”南唯努努嘴,就此作罢。
“哇,这个溏心荷包蛋绝了。”
“哇,好喜欢这个面条,就是这个面条呜呜呜,北边没有,馋死我了。”
换做是之前,南唯妈妈指定要说,“看吧,我多懂你啊,特地今早跑去面馆问老板娘买了六两生面,这碱面就得吃新鲜的,过夜了就不对味儿。”
但是她现在说不出来了。
很多话,该说不该说,纠结一番过后就是不要说。
自己就这么一个孩子了,可不得可劲儿疼着,这都快硕士毕业了,你说人家,互相不给面子呢?
让孩子懂得感恩吗?过去没有征得孩子同意就给人生下来,让她面对这个世界上的这么多挑战,已经是很不公平。孩子在自己身边待了这么多年,现在凭着自己努力越走越远,应该要引以为傲的。
“喜欢吧,慢慢吃,不着急。”
“小诺这次跟你一起回来,你们是一起实习吗?老板亲自带你们?”
“没有,老陆就是引荐,后面好像会安排我们在台里跟师傅的。我跟小诺不是一个部门的,我新闻,她播音。多好,是吧。小时候天天跟着我爸守着中央十三台,完了我现在跑省台去了。虽然也就是学习学习嘛,不过越来越近啦!”
南唯心想,其实也离张也越来越近了。
“要在家里吃饭吗?还是吃食堂?”
“唔,吃食堂吧,听说食堂饭很不错。老陆以前刚带我们的时候就老开玩笑说就是台里伙食太好了,他一下子跑到里台里好远的地方教书呐。”
“刚刚没叫小诺来家里噢,不过小诺也要回自己家的。乖乖宝,下次叫她来家吃饭呐?”
南唯忽然晃过神来,“最近不叫她了,刚分手,正好缓一缓,换换脑子。那个狗男人不值得,就一个混账王八蛋。觉着小诺影响他前途,说什么他以后要出国,小诺想回来这边,两个人不合适。好像是?具体的不记得了。”
南唯妈妈附和着,“分了好,分了好,咱小诺多好的姑娘呐。”
“就是,就是。”
风吹过,窗外斑驳的红灯笼吊在路灯拐角摇晃,好不失味道。树影也晃,不知道是不是要用春寒撩拨过后的身姿去改变什么。但是,影子而已,指望影子能做什么呢?终究不是本身。要爱就爱本身的风情,爱永远热烈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