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久没回家，南唯已经认床。明明是自己的房间，但是，已经是很陌生了。

　　不记得什么时候起，就听见他们说，以后等自己成家了，这里就不是自己家了。其实南唯到现在都不明白，明明是独生女，怎么自己的房间以后就不是自己的房间了呢？

　　日光透过窗帘，蒙蒙的，一点点把整间屋子渲染得明亮起来。

　　其实不到七点。

　　南唯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呆，起来捯饬自己了。

　　今天要去台里见师傅，多少应该正式一些的。南唯心里盘算着，准备穿件衬衣裙，再披个小西装过去。

　　扎个低马尾？

　　她翻着自己敞开的行李箱，一件一件衣服比划着。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敞开的行李箱，就是移动的衣柜，不是不收拾，只是让物件被合理应用。

　　路过客厅去洗漱的时候，母亲正在客厅冥想。

　　人到老，还有能够坚持的事情，也很好。南唯这样想，走过去洗漱。

　　桌上摆好了豆浆和油条，太诱人。南唯还没刷牙就捏了根油条开始咬，多吃两口就觉着，还是吃饱再刷牙吧。不差这一会。

　　母亲冥想很专注，南唯吃完早餐洗漱的动静，都没能把母亲影响。

　　南唯换好衣服化好妆就准备出门了，看母亲没什么反应，就在微信上留了言。

　　坐地铁到彭家桥，走一段路很快就能到台里。会比打车方便很多。

　　不过，之前在这边读书的时候，关于彭家桥的闲谈就不少，现在应该只会更多。

　　到台里的时候，老陆已经在那里，许诺也在。

　　“早上好，陆老板。”

　　“早。正好，你师傅堵在高架上有点事，一时半会来不了，你先坐，我带着许诺去见她师傅，你俩不同部门，不着急。一会我让我朋友过来领你。“

　　南唯点头，拿了张报纸开始读，目送老陆领着许诺走。

　　和过去高中有什么区别吗？区别不大，都是在一个地方，却很难见一面。过去是文理科不同，现在是部门不同。

　　报纸的日期很新，是刚换的。不过是周报，有点省功夫了。正常讲，是会放日报的。

　　不过南唯倒不是很介意，手边有读物可消磨时间，已经很不错。总不好一个拜师傅的人，在待客室里玩着手机，像什么话。

　　不记得什么时候，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熟悉又陌生的脸，是张也。

　　认识也要装作不认识，不然可就不好玩了。

　　南唯用探索深渊的眼光，看着张也镜片后头浓郁的黑色眼珠。张也眼中，有太多悲悯和无奈交织过后遗留的淡漠。

　　“你好，请问你是南唯吗？陆轲的学生，是你吗？”

　　南唯点头。

　　对方也笑，“你好，我是张也，陆轲的朋友。现在在台里做晚间新闻，如果你会听电台的话，应该会对我有一些印象。”

　　南唯笑了，“春天的礼物？心太软没关系，命够硬就好。”

　　张也哈哈地笑出声来，极具诱惑力，“你等下我给你倒果汁，你之后进来，老喝茶不好。太考验肾脏了。”

　　南唯表面是一个云淡风轻，内心那是叫什么？乱如麻？

　　怎么回事啊，怎么现实中的你，更加具有诱惑性了呢？

　　狂喜。

　　“按着我的喜好给你接了芒果汁，会比茶叶好一些。”

　　“谢谢。不过你送的春天的礼物也很棒，就是，你能确定的表达到位。”

　　藏不住了，这怎么藏……打直球吧。

　　张也又笑，“看来你还是挺了解我的，老陆没有早一些带你过来，是我的遗憾。不过，现在有什么是我能帮到你的吗？安排好带你的老师还在路上，说是出了些小意外。老陆说我先过来陪着。”

　　“会耽误到您下午的节目吗，我以为需要准备的。”

　　“眼下，完成老陆交代给我的任务比较重要。播报新闻而已，我天天都在做。但是照顾学生，真是第一回。”

　　南唯看他，想了想，没说。

　　小姑娘就在自己面前，灵动的眼珠转了又转，最后却没让人听见想听的声音。

　　张也倒是看穿她心思，“是想说什么？”

　　“我记得你之前带过实习生的，陪你录了一个月夜档。”

　　张也有意无意地敛着笑，说：“你知道他为什么只跟我一个月吗？因为他后来被新闻组抢走了。不过说实话，相比起夜档，他在新闻组，能发挥他自己的最大价值。”

　　好像是在试探，但是南唯不知道他要的是什么。

　　刚好陆轲回来，说老师到了。跟张也约好中午刷他的卡在广电吃饭，陆轲又领着南唯去拜师。

　　“你们俩谈的怎么样？”

　　“啊？”

　　“我是说，你跟张也，应该不算太陌生？”

　　“嗯，他挺随和的。应该，挺多人喜欢他。”

　　陆轲呵呵笑了，“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这么多小姑娘图他啥，不过他确实有几分姿色在的。对了，一会你见到谭生，乖一点，话多一点。她喜欢话多、有眼力见的孩子，主要是话要说到点子上。”

　　陆轲看南唯发懵，又总结了下，“就是聪明有脑子，并且适时表达到位。”

　　南唯点头应下了。心里却想：喜欢话密的，这不难为我吗？

　　陆轲把人带到交代完就走了，聪明的孩子不需要提点太多，剩下的全看造化了。

　　约了张也，说好听点是约饭。

　　说直白些，就是陆轲太想念广电的食堂。

　　张也把卡给陆轲，“刚充的，随便刷，新出的奶茶还不错，可以尝尝。”

　　陆轲毫不客气，就问，“有前缘？感觉小姑娘适应的太快了。”

　　张也笑着问，“就这么想人家走老路？人家小姑娘不能有自己的想法？真要靠着过去老先生的意志走到现在，那未免太不容易了。我觉得那样会更神奇，现在反而很好。你是教书育人的人，应该更明白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发展，不要都一味地按照预设的计划去塑造什么。”

　　陆轲拿着张也的工牌敲了人脑袋，“真是便宜你小子了。”

　　“喂，你别太过分。我上着中班被你一下子搞得要起这么早，你还在这里说我了？讲不讲道理啊你？”

　　陆轲嘟囔着，“也不知道是谁心心念念？”

　　张也，“你再说一遍？”

　　南唯是在打菜的时候见到他俩的，“陆老师，张老师。”

　　陆轲喊她过去一起坐。

　　很尴尬的位置，要么坐陆轲身边，要么坐张也身边。

　　或者说，总要面对一双眼睛，根本逃不掉。

　　最后南唯坐在陆轲身边，张也笑他，“看来陆老师平时对学生挺严苛，不过严师出高徒。也不怪你费劲要把谭生请回来，按理说，谭生应该在修养。”

　　陆轲，“你也知道严师出高徒，毕竟你当年也是谭生带出来的。”

　　张也笑了笑，说，“是这个道理。”

　　南唯拿捏了一下语言，“谭老师，有很认真在带我的。而且她对待感情的态度，真的很适合很多人学习。”

　　张也点头，“谭生当年就是输在太认真，所以不能玩商业的游戏。不过我也玩不动就是，还好文字会比人心有趣太多。”

　　陆轲问，“谭生给你布置任务了？”

　　“嗯，不过老师下午要休息。让我明天再来。”

　　张也想说，既然如此，那就过来看看他的夜档。但还是忍住没有说，怕惊诧太多。

　　然而没人能阻挡言语的扩散。人张嘴就要是要说话的，人心与人心，就是用来揣测算计的，因为人是人。

　　谭生早就先于所有人捅破了窗户纸，“小唯是南先生的独女？”

　　南唯之前是发愣的，但是谭生跟她讲很多过去。

　　“我是受人之托，现在回台里。今天不想安排什么具体的工作，你先熟悉熟悉同事们还有你自己手上的事情，剩下的明天再说。”

　　后面的话，如果对象是个什么人物，都该算是人尽皆知但正主不认的野史。

　　“南先生在剧作方面造诣很高，过去很多人追随他的脚步。不过听说他不是个太顾家的，不知道你小时候会不会常常骂他怨他。”

　　“你最开始会想学新闻传媒，大概也是当年的一些事影响到了你。好多小孩最开始都是拿家庭成员当榜样的，尤其在很小的时候。”

　　“南先生离开的时候，你应该还很小。听说后来你妈妈一直没再嫁，你能走到今天，在这里见到我，你的母亲很伟大。”

　　“现在你在这里，应该最明白，做新闻最讲究真实，要说实话，要讲事实，讲证据。世人大多浮躁，你能平稳走到今天，以后的路更要好好把握。”

　　谭生说了很多，不过南唯反应不大。看起来有很多细节南唯还不知道，谭生就草草交代了一些公开的消息，至于细节……草蛇灰线，伏埋千里。

　　陆轲用筷子敲了敲桌子，“发什么呆？”

　　南唯敷衍了下，说在想谭生，应付过去了。

　　一桌子三个人，各有各的隐忧。

　　餐桌上，南唯没敢正眼看过张也，自然也就错过了很多只可意会的眼神。

　　然而所有的细节，陆轲都看在眼里。想来，把谭生请出来，是一步险棋。

　　但，谁是局中人，谁是局外人？

　　重重雾霭，不过心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