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唯醒来的时候,张也坐在她床边看书。
她这个角度只能见到男人的侧脸,现在看,这样的容貌也是极其优越的。
感受到了注视,张也回过头来看她,“想好了嘛?”
“嗯?”
“你要是想不出来怎么圆过去,就该请赵女士过来了。”
“渴了。”
张也无奈笑了,把书收好,又帮她把床摇起来。知道这是她的借口,刚才有一会没一会地帮她拿湿棉签擦嘴,怎么会这么渴。
张也好笑的看着她,“三颗钢钉呢,怎么藏?你还真是不痛不痒。今天你是侥幸,下一次呢?”
南唯的目光缓缓下移,张也拿两个纸杯套好,把之前放温的水递到她左手边。
“你是不是生我气,怪我不说什么就走?”
“不是怪你走,只是希望你照顾好你自己。我刚刚看书的时候在想,如果你没反应过来用手护住脑袋,如果你没有被人推出来离开现场,后果不会更好了。等你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真的还有以后,等结了婚我就去做结扎。不想你再有意外了。”
南唯扭过头去,听不得这些话。
小臂还疼着,眼泪掉下来。
“又哭什么,我哪里有骂你。”
南唯扭过头来瞪着他,“疼,特别疼。”
张也难得逼问他,“你现在是什么立场?仗着我偏袒你,是不是就觉得可以不好好照顾自己?”
“你凶我?”
张也摇了摇头,“你这样,我怎么好确定自己的分寸?真当我没脾气?”
他说完这句话,就起身走了。
团团该吃晚饭了。
冬天,天黑得就是要早些。张也回家给团团补好粮,又拿了件厚外套,把南唯之前留在他那里的卸妆油护肤品什么的拿上了。
他也不是要什么立场,抛开一切来讲,他怎么会没有私心。之前她说要分开,他也是拿私心在赌私心,赌会有重逢的一天,会有重归于好的一天。偏偏两次再见都是在医院,真是气死了。
……
南唯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梢,想着,居然已经是冬天了。
噢,也是,换做是别人早就是要跟自己吵起来了吧,张也这个脾气,真的是好的顶天了。
立场?不知道。非要给一个答案的话,她也不知道什么是答案。
好像一直都是如此,不管是什么陈述性的回答,都会有一个东西叫做答案。中国人往往喜欢那个体面的答案,那是长辈嘴里约定俗成的标准答案。就像赵嘉铭身边总会有人讲南唯都27岁了还不结婚,她明明是25岁,明明还是被护着的小朋友。每次那些人讲闲言碎语的时候,赵嘉铭就会毫不客气地怼回去,如果对方还是执著于纠缠,那么赵女士就会单方面断绝跟他们的关系。
之前,她也是会怕的。后来好像,真的无所谓了。
她原本也以为,之前跟张也在一起,会有风浪涌过来,没想到了现在她都还好好的。大概也是有偏袒在的,毕竟连在京都工作的时候,搬家搬行李都是老陆开车帮忙,根本没让她累着一点。
杯子里的水凉了,南唯把剩下的水喝完,下床把纸杯放在边上。
手臂被固定住了,也就是活动不那么方便,别的其实也还好。
今天她哭过了太多次,脸上的妆都快蹭没了。
刚好护士过来查房,“你下床了?感觉怎么样?”
“挺疼的。”
“刚过了局麻肯定疼,坚持坚持就好了。你家属呢?给你买饭去了?让他多给你炖点骨头汤,好好补补。”
“以后会结疤嘛?不会好的那种?”
护士忽然笑了,“小姑娘就是爱美啊,没事,现在技术多发达啊,你先好好养着,明天还要看主任怎么说。”
护士在她床尾的单子上洋洋洒洒勾画了什么,走了。
窗外好像下了雨,路上湿漉漉的,但是没人打伞。
思前想后,还是要跟赵女士说的。
“怎么下来了。”
南唯一回头看见张也提着不少东西,“躺着好累。”
“带你去食堂吃饭吧,要不要先洗脸,给你带了卸妆油和洗面奶,面霜也给你带了。”
“我等会……会跟赵女士说的。”
“去洗脸,脸上糊着难不难受?”
南唯进了卫生间,发现没法单手卸妆。又出来了,“吃完饭回来洗脸吧。”
张也笑了笑,“我帮你。”
谁知道南唯又哭出来,准备伸手挡着,牵着右边小臂生疼。
“你对我这么好干什么,我们不是还在吵架吗?”
“你的身体健康是原则性问题。”
张也跟她隔着半个身子,也没前进也没后退。有些话必须要在今晚讲清楚了,不然一会赵女士来了也不好交代。
“是不是非得我现在卸妆,我现在是不是特别丑啊?”
男人抱着手臂,无奈发笑,“外面风大,不洗脸,眼泪糊着难不难受?”
南唯伸出左手去锤他,却被他伸手包住自己的拳头。
“你怎么都不生气啊?”
“没什么好生气的。”
我要降低所有的期待,好告诉自己现在没有什么立场能够对你做什么。既然你不愿被家长知道,怕被教育,那么我牵强地出现在你身边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我能够再次闯进你的生活里了。
我的本意不是想要逼你做什么决定,如果我的私心赌不起你的私心,那么,就让我好好花时间反思和证伪吧。
张也慢慢松开她的手,走在她前面。
两个人都没说话,一前一后去了医院食堂。
南唯也没跟赵女士讲真相,只是说梁言心情不好,过去陪她住了,第二天直接去上班。
赵女士没追问。
食堂的饭菜都清淡,最后南唯只要了一盅鸽子汤。张也自然接过,放在自己的餐盘里。他照旧是把她平时会吃的都点了一遍,反正剩下的也有他。
南唯坐在他对面,拿勺子慢慢喝着汤。
张也看着她,淡声说,“晚上我会在。”
南唯点了点头,把鸽子肉都给张也。张也把蛋羹推过去,她也算是给面子,吃了几口。
……
因为明天会有机关的人过来问话,大概是问事情经过,加上上面有函件,这边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南唯第一回住院是单间。
张也得寸进尺,强迫着南唯把妆卸了。
态度是强硬的,动作是笨拙的。
南唯洗漱好,安静躺在床上。张也拿着书,把陪护床架起来。
“你能不能不看书了?”
“嗯?”
“想听你说说她。”
张也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谁?”
“耿老师。”
“要听全部吗?有些多,你要好好休息,明天做笔录。”
“要听。想不明白。”
不听听怎么知道,怎么才能想明白。分开前就该追问清楚的,偏偏脾气压过了理智。
“先讲前半部分吧,我跟老陆,还有她,很早就认识了,到现在应该也许有二十年,不清楚。最开始她就是喜欢老陆,后来阴差阳错我跟她领了证。该发生的也是合法发生的,也没什么不好说。但是不到一年我们就分开了,她去了京都进修。我们那个时候养了圆圆,除了圆圆,我什么都没有。那时候年纪轻,仅有的资本也就是年轻了。后来老陆出了事,舆论让他不能再留在台里,他就到京都了。那会,他稍微没那么浪荡了,后面结了婚,也慢慢变得和煦。之前他很多歪理。”
“你呢?”
“我?”
“对啊。”
“我以前也没什么好脾气,后来年纪大了,也懒得有脾气了。我的脾气不作数的,总归还是要先解决问题。”
房间里关了灯,南唯也看不到什么,继续问着,“那为什么,会分开?”
张也很淡地说,“性格不合,她最开始喜欢的也不是我,自然也要放她走。”
张也抹去了舆论事件与这件事的关系,是怕她太劳神。其实更多的原因也是没把握自己说完还有胜算,如果事情到到此为止就算好,那他还能有些许胜算。
南唯想的却是,所以他也可以这么轻易就放自己走,丝毫都不挽留?
“不怕我继续花你的卡,再也不回来了?”
“不怕你花钱,只怕你不看重自己。”
“噢。”
得了,问了也白问。
张也最后训导了一句,“休息吧,早些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