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生给南唯布置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校对稿件。其实不算太难的工作,但是需要极其细致,并且需要拿捏笔法。
因为谭生没有给她太严苛的时间限制,所以不必太着急。
南唯先过了一边谭生给的稿件,研究了笔法。一轮下来,居然已经过去两个钟头了。她到茶水间去冲了一包挂耳,却见到张也。
嘶,夜档的活,怎么白天也要上班?
“嗨,还算适应吗?”
甚至是张也先开了口,南唯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张也拿着洗好的青枣走到她面前,她才反应过来。
“挺适应的,谭老师交代的任务不算难。”
张也笑了,“谭生说的还是很到位,你身上少了一些敏感度,是需要历练的。慢慢来,不着急。”
如果是别的男人对她这么指指点点,南唯一定会觉得这男的有病。
但这是张也,她只会觉得,自己作为陆轲的学生,得到了些许特殊关照。
再者说,关于谭生的很多事情,都是张也告诉她的。就是,怎么说?八卦吗?倒也不是,只是有一种探秘的感觉。
南唯接不住张也的目光,只是笑了下,端着她的咖啡回到自己的工位去了。
南唯回到自己的工位之后开始写笔记,然而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谭生过来,“挂耳?深烘还是浅烘?你这杯看起来很细腻唉。”
南唯把咖啡包装盒找出来,“没怎么注意唉,是松木榛子的口感。”
谭生笑笑说,“那基本就是中深烘了,浅烘一般都是果味,带点酸,口感也很丰富,但是我喝不来。”
“谭老师也很喜欢喝咖啡吗?”
谭生说的有些无奈,“以前喝,后来不得不戒掉了。”
南唯有些抱歉,但还是没忍住好奇,“是因为手术吗?”
谭生愣了下,冷声问她,“谁跟你说的?陆轲?还是张也?”
南唯看到谭生眼里有一瞬间锐利,明明就是在告诫。她自知自己触碰到了雷区,但没想到会收到这样锐利的目光。
“我吓到你了吗?”谭生忽然很无奈地说。
南唯不解,等到谭生说出下文。
“你不必自责,因为心脏不好,所以做了很简单的小手术,戒了酒精和咖啡因,这些都是事实。关节置换手术……”谭生难得停顿了一下,“也很顺利。我现在状态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差,能够再回到这里也确实是有需要我的地方。你要是总是这么患得患失,敏感又慈悲,很容易在这个行业抑郁的。”
南唯点头,表示受教了。
谭生又说,“敏锐完全不等同于敏感,有人把你保护的太好了。不管以后你会不会深耕在这个行业里,至少这一段时间你要全身心投入的。”
谭生交代她把后续的事情做完,便离开了。
南唯埋头把稿件校对完,带着饭卡去食堂吃饭。
因为还没来得及和其他老师搞关系,这几天又几乎都是跟陆轲张也在一起,南唯到现在也还没有她的饭搭子。
正在纠结要坐哪里的时候,她见到张也。
偏偏正好张也也看到了她,示意她坐过去。
张也看她接的饭都很少,“果然女孩子比较注重形体吗?吃这么少?”
南唯摇头,“没有,就是正常吃的会比较少一些。”
张也问她,“还没有饭搭子?”
南唯点头。
“没关系,你刚来。适应几天就好了,晚上可以试一下黄焖鸡,我觉得和洪大的相比大差不差。”
一下就有了共同话题,张也是懂得开话匣子的。
“张老师居然吃过洪大的食堂吗?”
“每年都要去宣讲的,基本上都会安排招待,但是我觉得,还是吃食堂会比较有趣一些。有学生在的地方,会更有烟火气。”
“张老师还是很热爱生活的嘛。”
张也笑着说,“我觉得有一句话说的很有道理,‘艺术来自生活’你觉得呢?”
他不动声色的把几块糖醋里脊夹到对面的餐盘里,一整个动作那是叫做行云流水,非常丝滑。南唯虽然表面淡定,但是内心早已是小鹿乱撞。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有一种错觉叫做“我喜欢你,你也刚好喜欢我。”
为什么明明才认识几天的人,张也就能像老夫老妻一样自然呢?陆老板和跟老师也不见得能这样吧?
等等,老夫老妻?什么奇怪的想法?打住!火速打住!
“你现在晚上还会听节目吗?感觉你会记得一些很细节的东西。”张也虽然吃饭有些慢丝条理,但也算迅速。南唯脑子还没转过来,张也已经光盘了。
她有些内疚地撩了下耳边的碎发,“其实已经很多年没有听了,后来好像,没有那么有空闲。可能也是,没有年轻的时候那么喜欢听别人的看法了。”
张也忽然开朗地笑了,“其实无所谓,我现在夜档也就录半个点,有时候能录上一个点都算很不错。也要慢慢转到幕后,给你们年轻人锻炼的机会。”
南唯没有办法掩饰自己,只好选择用看上去无害的眼神应付。
要文饰,先降智。这是弗洛伊德讲的真理。
南唯快速吃完餐盘里的饭,不敢再聊下去。她怕自己的稚嫩真的要忍不住,就会分崩离析在张也面前。
太失态,太狼狈。
何况还是有着极大差距的暗恋?
张也接了个电话之后就先离开了,没再逗留。南唯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内心好像有一只小兽,在疯狂叫嚣着。
南唯下午把稿件校对完准备早退,谭生就带着新任务来了。
“明天的工作,可以先看看。一会先开个会吧,新闻组这边拉一下进度。完事就下班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会议定在下午三点,也就是很轻松的讨论,倒也不算有压力。
南唯觉得其实是会比给陆轲做进度汇报要轻松很多,但是会更累一些,其实是人情。
因为学校里不需要有那么多人情加持,但凡有人有心,很多时候都还是要看能力和脑子。但是社会里总归是不一样的,何况这里还是洪都广电。
总归来说是能学到新东西,且是学术之外的。
这很重要。
有专门的人负责会议室的布置,他们过去的时候一切都是已经安排好的。
南唯后来得知,布置会场的是从洪大挑的学生,更是震惊。原来时过境迁,这些孩子已经要这么早就出来积攒经验了?好像他们考研也是,基本提前两年,以前都是提前半年就足够准备了。她本科毕业那会,一本的本科学生还是很吃香的,怎么好像现在证明学术的那张纸反而成了敲门砖?她没想过太早进入就业,对这些了解并不深。
南唯火速让自己进入会议状态,就因为张也谭生反复说她不敏锐。
会议中间,张也进来拿遗留文件,目光扫视,刚好和南唯对上。
她总觉得张也眼中有些许妙不可言,偏偏最害怕没有好结局的是她这个先入为主的人。
女性的想象力总是惊人的丰富,尤其是在暗恋之中的少女,一个眼神都足以引起天灾般的惊涛骇浪,澎湃又汹涌。
“敏锐,请保持敏锐!”南唯心底有个声音,疯狂把南唯的思绪往会议上拉扯。
心还悬在半空,承受着该爱不爱的拉扯。
因为只是拉进度,会议还是进行的很快。谭生也是准时放人,没再嘱咐什么。
许诺发消息过来,“下班倒计时半个点,老师不放人,怎么办,好无聊。”
南唯笑着回复,“老师已经放人了,好开心呢!”
对面很快回过来一条,“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南唯也笑,但是她准备去食堂尝一尝张也口中和洪大食堂大差不差的黄焖鸡。
偏偏回忆和现实在互相拉扯——你会爱上下一个人,然后发现你怀念的不过是一碗黄焖鸡米饭。
这是很多年前张也在夜档里说过的话。
有些话,真的可以记得很久,明明都没有刻意去记,偏偏就刻在脑子里。
南唯想了下,给许诺回过去,“张老师说食堂的黄焖鸡很值得尝试,要不要一起试试?”
“好啊,你先去占个位置坐一会吧,一会我来食堂找你。”
南唯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开溜。
从工位走到食堂的路上,南唯有多希望能再偶遇张也,就有多害怕再见到他。
为什么呢?大概是心虚。
时机未到,偏偏心底早就按耐不住。而且也不能说出口,至少这一段时间里,还是要以工作为主的。
跟谁说?谁都说不了?
只能反复和自己拉扯,陷入情感的漩涡里,反复规劝自己要保持理智和敏锐。
南唯到食堂找了个位置坐下,就一边看新闻一边等许诺过来。
还好,看新闻这个习惯还好好保留着,没有被时间消磨掉。能坚持做一件自己很喜欢的事情,也是极好的。
南唯又走神了,她在想,当年的那个电话,张也还记得吗?
也许不记得了吧?
如果所有的逗弄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呢?南唯脑子里忽然闪过很多种可能,很多很多种,完全不理想的可能性。
那这样,她得多狼狈啊?她不敢再往下想,强行把自己拉回现实里。
还好许诺及时过来了,她们接下来会有新东西可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