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乔安的风评是比之前好太多了,几乎没有学生在私下说她这不好那不好,反而很多她历届带的学生都会来看她。
宋子仁前两天回南郊了,晚上说要约大家吃饭,确定地点后宋子仁说来之前带点酒喝。
付染跟他斗嘴喝不死你,斗嘴归斗嘴,付染也答应了给宋子仁拿酒喝,宋子仁说做了两盘的糖醋小排。
白雅琴最近也忙着布置年货,每次回家都能闻见一身的烟火味,虽然现在不让放烟花爆竹,但是拿到宋子仁南郊家里可以放。
付染和陈宴安临近中午去的学校,宋乔安也不怎么忙,临近冬至,学校忙里往外的,身为副校长的宋乔安肯定是闲不下来的。
这个年纪的宋乔安按道理已经在家里面照顾小孙子了,这种说法也有点夸张,但是单看宋乔安的外貌,说她有两个孙子都不为过。
宋乔安快五十五岁了,这个时候的宋乔安已经记不清楚之前的事情了,说下句忘了上句也是常有的事情。
“宋老师。”
付染敲了敲了门,没有一会,办公室传来一阵咳嗽声,然后才说,“进来。”
这些年,她容貌身体有了变化,声音也是,像是历经了沧桑。
她看着两人进来,取下眼镜,细细端详,没有一会她笑了,“付染,陈宴安。”
她没有认错,是肯定句。
“宋老师还记得我们。”
陈宴安向宋乔安微微点头示意。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她话里有话,借着她问付染,“我的学生是明星了,我也脸上有彩。”
付染淡笑点头,“宋老师您桃李满天下,多我们一两个,少我们一两个都无所谓的。”
陈宴安打断宋乔安要说的话,“宋老师,今天来是想了解一下我们那一届优秀毕业生的资料。”
他没有说明是要谁的,而是说要全部人的,如果有资料的话,就可以顺带看一下温顾之的。
宋乔安答应的很利索,“上面给我打过招呼了,资料已经准备好了。”
所谓的上面是她的上面人有很多,投资的,区领导。
付家在怀城也是有头有脸的,谁吩咐一声,学校也没有权利拒绝。
况且,要的资料还是老早以前的,这有什么拿不出来的。
宋乔安说让他们等一会,披了件衣服到后面的柜子里去拿。
“有劳了。”
“不麻烦。”
付染把资料拿出来,她前面翻得很快,那年的优秀毕业生不少。很快就翻到温顾之的了。
宋乔安喝着茶看了眼温顾之的资料,“你们还有联系吗?”
付染看了几页递给陈宴安,“老同学,怎么能不联系呢?”
她手里剩了张资料,“我和这位也有联系。”
宋乔安瞅了眼名字,“苏陌啊,你们还有联系吗?”
“有啊,还有高俊铭和杜雯。”
宋乔安一直看着温顾之的那张资料,“温顾之啊,是个好苗子。”
付染不动声色回答,“嗯,刘老师也这样说,所以她当了医生。”
宋乔安本来脸上的皱纹很多,她面无表情的时候就像是一块抹布盖在脸上。
“哦,是吗?我不记得了。”
“温顾之的毕业的一篇文章很深的我心。”宋乔安一步步引导,好像要把所有到话题都引到温顾之那里。
“您说。”
她靠到椅背上,闭上眼睛,像是回味着文章都魅力,“她说人类社会是可以开创一个新的文明。”
“一个文明世界需要创新,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事情。”
她中毒了一般,反反复复重复这句话,付染抬起头将碎发别在耳后,“宋老师,您曾经资助过温顾之吗?”
她根本没有打算藏着掖着,直接了当告诉她。
宋乔安在桌子上轻轻扣手指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
“什么?”
“温顾之曾经的那所大学,她连学费都付不起。”
付染重复了一遍,顺便描述了一下,帮助宋乔安记忆。
办公室只有滴滴答答的声音,还有三个人的呼吸声。
“宋老师,我们医院诊断出温顾之可能有精神上的疾病,我们同事从她的书柜里看见有关于记忆宫殿的书籍。”
陈宴安顿了顿,“她用记忆宫殿来记忆,据我所知,患有精神疾病的人员,记忆宫殿是不适合他们的。”
陈宴安从资料里抬起头,他看了眼温顾之的证件照,“她是您最得意的学生,您应该是知道的。”
末了,他又说,“她的病史已经有八年之久了。”
宋乔安听完并没有多大的反应,“我不清楚。”
陈宴安站起来把资料还给宋乔安,答谢,付染好像是拿了什么东西,就是一瞬间的,她把资料还给了宋乔安。
“谢谢老师。”
“不谢。”
付染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因为她的身上有股味道,不臭,但是付染很讨厌。
“她一直在回避关于温顾之的问题。”
付染点头,她系上安全带,调整座位,“好像温顾之的事情上不了台面一样。”
“很奇怪。”
“但是她却很喜欢温顾之的文章,就像是启发了她的人生一样。”
———
中午的饭点已经过去,两人也没有回去吃饭,而是找了个人不多的馆子里点了点小菜。
这家馆子离学校很近,两个都没有来过,可能是从来没有注意过。
付染曾经认为,她对烟火气很不喜欢,火晃的人眼睛疼,熏的人呛鼻子。
可是现在她看着不远处用火熏肉很入迷,她眯着眼睛,看着火一窜一窜的。
“刚才你拿了什么东西?”他问,原来都看在眼里。
付染回过头,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摸向口袋。
她白净的手伸在面前,可是那只手虽然很白净,手指处也有了厚厚的茧,手腕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陈宴安眼神下移,看到付染手心里的东西,他凝住了呼吸,居然……他不可置信的抬眸看她。
付染笑的很张扬,她手指捏住那个东西,对着门外的太阳看,那么一小片的东西,让她笑的那么多得意。
那是一张证件照,是少年的陈宴安,少年像是迎着风,入了眼惊鸿一瞥,是惊艳。
他心脏骤停。
他看到女人拿着那张证件照对着阳光看,图片上的男生穿着校服,利落的短发,嘴唇抿着。
她回头,光照在她的发梢,她像是月亮一样,又像是彩虹,像是太阳。
她像是与光同尘,身后树的缝隙中透过的光,是世界的尽头。
她咧开嘴笑,“早知道问你要衬衫的第二颗扣子了。”
她说她曾经走过荒原,荆棘丛生中走来,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见到他。
他说她像是从月亮中走来,然后到他的心里。
走过的所有路,都是为了一个人。
“你什么时候把你的那颗扣子给我?”
陈宴安呛了一下,“谁给你说的?”
那年毕业晚会,班里的男生第二颗扣子都被人要走,他没有。
陈宴安靠在楼道边,看着楼下的学生,有的在合大合影,有的在和老师合照留念。
“你没有被要?”
宋子仁拿了两瓶喝的递给陈宴安,他和陈宴安并排站着,“给谁留着呢?”
陈宴安低头拉开易拉罐,仰头喝了一口,“你又为谁留着?”
被问话的宋子仁噎了半天,他拉开易拉罐,里面的气“噗”的涌出。
他以为陈宴安最多会他一副“关你屁事”的表情。
宋子仁轻咳了一声,“我没有人要嘛。”
那天学校破例让放烟花,烟花声震耳欲聋,能将人的耳膜震掉。
陈宴安平静的喝着啤酒,却没有在啤酒里尝出苦味,可是脸上留下的液体,是苦的。
他纽扣在为一个人留着,离心脏最近,他拒绝了所有人。
震耳欲聋的烟花声震掉了他的眼泪,和最后一丝念想。
可能是晚上的啤酒喝多了,他又吹了好久的风,那天晚上是高烧。
陈宴安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坚持,又为什么这么没出息。
在一个人这里载了无数的跟头。
他有点想要放弃。
———
“新年给你。”他回答的很利落干脆,“过年给你。”
付染笑道,“一直给我留着?”
“是。”
要是你没走,我塞你手里。
我让你逃不掉,拿了我的心脏,就别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