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分钟后,赵雨晴骑着自行车就从村口回来了。她拿到了赵雨荷打工的工厂门卫室电话。
邵兴旺拿着雨晴姐要来的电话号码激动得手都在抖。
分别前,赵雨晴还在说:“小雨年龄不小了。油条一直在追小雨,你可要抓紧时间啊!”
邵兴旺一路狂奔,跑到村口小商店时已经满头大汗。
看见正在售卖货物的老板,邵兴旺问:“老板,电话机在哪里,我要打个电话?”
小商店的老板:“市话一分钟五毛,长途一分钟一块。打哪儿?”
邵兴旺说:“深圳。”
小商店老板说:“那一分钟一块,多一秒也按一分钟计算,注意把握好时间。”
邵兴旺说:“可以。电话机在哪里?”
老板说:“等一下,我给你拿。”说完,老板从身后的货架子上端来一个红色的电话机。
邵兴旺拿起话筒,对照着纸上的号码拔了出去。
邵兴旺说:“喂——”
老板说:“电话拿倒了,听筒在上面。”
邵兴旺说:“哦!对不起,我第一次打电话。”
老板说:“电话已经接通了,赶快说。”
邵兴旺说:“喂——”
电话机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邵兴旺说:“没有人说话?”
老板说:“我听听。对方已经挂断了。不过刚才电话接通了,费用已经记上了。再来一次。”
邵兴旺按照号码又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说:“喂——哪里?”
邵兴旺说:“我叫邵兴旺,我想找你们厂的赵雨荷。”
电话那头说:“哪个车间的?”
邵兴旺说:“我不知道。”
电话那头:“我们这里有三千多人,你得具体告诉我她在哪个生产车间,在车间的哪个部门,我才好帮你把电话转接过去。”
邵兴旺说:“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电话那头说:“不知道,就不太好找了。你把你的姓名和电话号码留下来,我问问,问到了让她给你回电话。”
邵兴旺回答:“我没有电话号码。”
电话那头说:“你从哪里给我打过来的,把这个电话号码留下,我问到了,让她给你回过去。”
邵兴旺留了商店老板的电话号码之后,就一直坐在小商店,守在电话机旁边等电话。
打电话的人三三两两,回电话的人偶尔也有。对于回过来的电话,商店的老板一概回复,人已经走了,下次注意接听电话。
邵兴旺从下午三点多一直守候到晚上九点半左右。
天已经黑了。如果他再不回去,过渭河的最后一班摆渡船就要停航了。他要想连夜赶回家,就得借一辆自行车,绕道十公里,从新沣县大桥上过河,然后再骑车十公里绕回来。
邵兴旺没有想到,他走后大约五分钟,赵雨荷就把电话回了过来。
原来赵雨荷上的是夜班,从晚上十点开始,一直上到第二天早上八点。中间休息两个小时,也是八小时工作制。
赵雨荷是个美人胚子,即便在三千多人的大工厂上班,门口保安对她也是印象深刻。
晚上九点半左右,赵雨荷走进工厂大门。
门口保安问:“喂,那个大秦姑娘。”
赵雨荷:“你叫我?”
门口保安:“啊,你认识一个叫赵雨荷的姑娘吗?”
赵雨荷回答:“何止认识,简直熟悉得不得了。”
门口保安:“有个人打电话找她,给她留了电话号码。”
赵雨荷一听有人给她打电话,猜想可能是尤鹏飞。就说:“我现在着急上班,明天早上给他回。”
赵雨荷走到了车间门口,一看还有半个小时,闲着没事又转身回到了门卫室。
赵雨荷一看电话号码,发现不是秦都市的号码,而是二姐他们村口商店的号码,心想,可能是父亲或者二姐有事给她打电话。
赵雨荷拨通了电话,问:“这是戚家村村口商店的电话吗?”
商店老板:“你是哪里?”
赵雨荷:“我这里是深圳。”
商店老板:“一个男的,三点半给你打电话,你没接上,就一直在我这里等你,刚走了。”
赵雨荷:“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商店老板:“不知道,是个男的。”
赵雨荷心想,是谁呢?是父亲吗?是二姐夫吗?如果家真有事,明天他还会打的。
想到这里,赵雨荷对商店老板说:如果他还要打电话,你就给他说,明天晚上九点半给我打。”
商店老板:“好的。”
现在,邵兴旺一个人垂头丧气地朝家的方向走去。他在最后一刻登上了开往渭河南岸摆渡船。
船上人们的说话声淹没在柴油发动机巨大的噪音里。夜幕降临,星光点点,河面上凉风习习,十分钟不到,船就靠了岸。
黑魆魆的田间小路除了邵兴旺,空无一人。风吹过来,玉米叶子沙沙作响。邵兴旺不相信鬼神,但比鬼神更可怕的,往往是人,尤其是躲在暗处的人。
邵兴旺思绪很乱。他原本希望在赵雨荷结婚之后忘掉赵雨荷,可她常常出现在自己梦里。赵雨荷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就像电影的回放镜一样令他魂不守舍。
邵兴旺掏出一包烟,又拿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上了一根,这是下午在小商店等电话的时候买的。现在还有多半包。
前面是那棵熟悉的柳树,邵兴旺想起了上大学前的那个暑假的夜晚,差不多就是这个日子,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自己和亲爱的人儿在这里相会,长长久久的亲吻仿佛就在昨天。
邵兴旺坐在树下搂抱着赵雨荷的那块地梁上,点燃了第二根烟。
玉米地外面的小路上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拨开玉米叶子朝柳树这边走来。
两人在小声说话。从交谈中邵兴旺听出来是一男一女两个青年。
不好,他们要到柳树下来。邵兴旺正要起身躲开,却发现两个人不走了,就在自己三米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他们太投入了,都没有发现身后三米之外的柳树下坐着一个穿着白衬衫吸烟的人。
亲吻结束,女孩转过头,却突然看见前面的地梁上坐着一个白色的鬼魅,正静静地看着他们。
女孩用手指了指邵兴旺,浑身颤抖地问:“那是什么?”
男孩惊恐地看着邵兴旺,用颤抖的声音回答说:“是不是鬼?”
男孩突然惊叫一声:“鬼呀,快跑。”
男孩丢下女孩,一个人跑了。女孩在奔跑的过程中被玉米秆绊倒了,摔倒在地。邵兴旺赶紧跑过去,发现女孩已不省人事。
邵兴旺又是做人工呼吸(大学里学过急救知识),又是按压胸部进行心肺复苏。
邵兴旺用力过猛,女孩疼得很快睁开眼睛。邵兴旺一看,这不是赵雨荷吗?
邵兴旺大声喊:“荷花,你怎么在这儿,你从深圳回来啦?刚才那男的是谁?”
赵雨荷嬉皮笑脸地说:“我男朋友,油条啊!咱们都是高中同学,你怎么不认识呢?”
邵兴旺气愤地说:“他怎么能丢下你不管呢?”
赵雨荷狠狠地打了邵兴旺一个耳光,说:“谁让你扮鬼吓唬我们。”
邵兴旺回答:“我没有啊!”
赵雨荷冷冷地说:“你是个言而无信的伪君子,你答应毕业以后回来娶我的?”
邵兴旺不知如何回答:“我?”
赵雨荷又打了邵兴旺一个耳光,跑走了。
邵兴旺在赵雨荷后面追,但感觉自己的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根本就跑不动。
邵兴旺只好边哭边喊:“荷花,我错了,原谅我一次,好吗?荷花,我错了,原谅我一次好吗?……呜呜呜……呜呜呜……”
邵兴旺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还是午夜时分。自己正躺在渭河岸边一鱼塘主人的茅草帐篷里。
原来,最后一班船邵兴旺还是错过了。他浑身酸疼,四肢无力。便在渭河北岸的路边,找到一处养鱼人搭建的临时帐篷,躺了下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凌晨四点多钟,巨大的三蹦子声响起。鱼塘的主人和鱼贩子同时到达鱼塘。
邵兴旺起来,掏出烟,给几位点上。表达了感谢之情,又继续躺下去,直到天亮,第一班摆渡船过来,才踏上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