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分裂的治疗并不轻松。
孟知暻已经进行了一个月的催眠治疗了,期间小暻也出现过一次。
小暻凶恨,却很信任依赖梁宸。
等孟知暻再次变回来的时候,她哭了,悄无声息的哭泣。
梁宸慌乱心疼地把她抱进怀里,安抚着她。
知暻泪眼朦胧地抬头,带着恳求地问他。“我可不可以不治了。我们每一个人格可以和谐的生活在一起,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可我只想要你独属于我。梁宸矛盾地想。每时每刻都是我的孟知暻。
“治疗就快结束了,而且,多重人格太不安全了。”
“我都习惯了,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呢。你是不是嫌我麻烦,还觉得我是你的拖累。”
“你怎么会这么想,知暻,我。”我爱你。这话在梁宸嘴边再一次过了一遍,他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换了口风。“不说别的,你忘了你救过我,我现在这是还你的,我会好好照顾你。”
你还是嫌弃我。
你只是想还了我的恩,然后在抛弃我。孟知暻,你不要忘记,梁宸的本性。
她没有忽略梁宸中间的停顿,知暻恶意地想着。
人却是温柔一笑,投入梁宸的怀抱。“我知道了。”
齐教授说,如果不出意外,这是最后一次治疗了。
今天孟知暻仍然是独自进到房间,梁宸在外面等着。
他摸了摸裤兜里的东西,笑话自己,居然还紧张起来。
梁宸坐在凳子上,在心里反复练习着,练习着一会要对孟知暻说的话。
这一次,他要毫不保留地地将那句话说出口。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一遍一遍,从青涩生疏,到虔诚不悔。
时间真是奇怪,时而过得飞快,时而慢得磨人。
梁宸听见门锁拧动的声音,他抬头去看。
齐教授站在门口,露出一种又为难,又纠结,还带着点难过和尴尬的神情,最后都化作了一句话,你进来吧。
出了意外吗?不应该的。梁宸安慰自己,压下不安,进了房间。
窗帘半拉,屋内点着沉水香,和脸谱木头梆子带的旧味混合在一起。墙角的软布沙发上,孟知暻就抱着膝盖蜷缩在上面,害怕畏缩地看着他们,眼泪将落不落地,满眼陌生的情绪,噘平了嘴,努力不哭出来,哽咽地问道。“叔叔,爷爷,我妈妈在哪里,这是什么地方。”
她低声细语的,声音小的像是蚊蝇一样细微,可梁宸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怎么回事。”梁宸如同被人闷头一棍僵在原地。
这才是她的第一人格,七岁的孟子。
一切的开始都是那一天,孟子亲眼看着妈妈抛弃了自己,她苦苦哀求妈妈不要走,或者带她走。
她会很乖,很听话,她可以少吃东西,还能干很多活,只要妈妈不要离开她。
可她的妈妈还是走了,干脆利落不留情地走了。
那个年幼的孟子,崩溃了,从此有了替她面对这一切的孟知暻。
梁宸站在原地,脚挪不动,难以置信地看看女孩,在看看齐教授,捂着眼睛,原地转了一圈。
“你还好吧?宸哥儿,先休息休息。啊”齐教授的话音刚落。梁宸面容狰狞地健步冲到小女孩的面前,掐住她的两肩猛烈地摇晃。
“你变回去,你快变回去,你把她还给我,把我的知暻还给我。”
“啊!啊。叔叔。”小孟子吓得尖叫起来,齐教授赶紧上去拉开他们,师母听到喊声也匆匆进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身体先一步抱住小孟子,搂在怀里小声安慰。“没事,没事,别怕,没事了。小孟。”
小孟子在安抚中渐渐平静下来,躲在老人怀里抽泣,偶尔斜眼偷看梁宸一下,一碰到他绝望的眼神就吓得赶紧把头再次埋起来。
“她这样,齐老师,她这样还能变回去吗?”梁宸指着孟子问道。
齐教授为难得眉头揪起来,现在的情况,是所有人都没意料到的,他只好慢吞吞地组织语言说道。
“也有一定的可能。”梁宸眼睛一亮,紧接着就被之后的话粉碎了希望。“不过,理论上是所有的人格自我决定将身体主权还给主人格的。所以。。”齐教授迟疑起来。
“所以,是知暻自己放弃的,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不会再出现了。”梁宸绝望地说道。
齐教授和太太交换了一下眼神,安静地留在原地,看他的反应。
梁宸听见自己还算镇静的声音,“我知道了,我先走了,她,齐老师就麻烦你先照顾她一段时间,我,”梁宸哽了一下,艰难地继续说道。“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她,麻烦您了。”
“好的,我知道,宸哥儿你回去休息休息,其他的事我们再想想办法。”
齐教授同意地点头,刚刚他失去理智的举动让在场的三人都心有余悸,生怕他再次伤人,紧忙就让梁宸走了。
梁宸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下楼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车里了,电话正在不停的响着,他拿起来手机,不小心就接通了,里面传来丘子高昂兴奋的声音。
“怎么样,宸哥,搞定嫂子了吗”。梁宸喉咙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一直没回话,丘子在那边一个劲儿地喊他。“宸哥,宸哥。宸哥怎么回事。”
电话似乎转移到别人手上,张扬觉得可能是梁宸不好意思了,扫了一下丘子的发顶,接过电话爽朗地说。“晚上出来,大家给你庆祝求婚成功啊,正好一块见见嫂子,温远也来。。”
梁宸坐在车上,掏出戒指盒。手指在盒子上摩挲良久,最后将盒子随手扔在副驾座上,闭眼趴在了方向盘上。
电话那头一直没有声音,如果不是时不时传来的细微声响,他们还以为电话挂断了,正当他们等不及的时候。
“散了吧。”
“什么?”丘子没听清。
“散了吧。”电话那头梁宸的声音沙哑,直接挂断了电话。
丘子和张扬奇怪地,互相看了看彼此。
梁宸驱车回去,在楼下有一个男人已经等他多时了,见他回来迎了过去,笔挺整洁地西装,抬起的手袖扣精致,双手将一封信递到他面前。
“您好,梁先生,这是孟知暻让我转交给你的信。”
梁宸茫然的看着他,又眯了眯眼睛,他们曾在法院有过一面之缘,哦,他是TIME的经理。
他双手背后,没有动,而是反问他。“她早就安排好了,知道会有这一天?”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梁宸责难地想要揪住男人的领口质问,可自嘲地想着他哪里有问这种话的立场。
孟知暻宁可相信这个人,都不相信他。
“我不知道这一天怎么了,这只是前几天孟子来的时候托我们转交的,说这是孟知暻写给你的。”
叶幸不客气地将烫手山芋的信往前再送了送,梁宸一接到他就松手离开了。
梁宸手里拿着信,上了楼,打开门,没有拖鞋,恍恍惚惚地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手里的信,信纸都被他的紧握揪出了折痕。
他咬牙盯着信纸,怨恨升腾,一瞬间失去了理智,愤恨地将信纸“刷刷刷”撕掉,扔在茶几上。
撕掉了信纸,梁宸似乎感觉有点能喘上了气了,脖子也不想刚刚那样好像别人掐住一样难受。他站起身,点着头,不知道在肯定自己什么,他只是点着头,双手掐腰,在屋子里来来回回乱走。
茶几上的花是孟知暻选的,脚下的拖鞋是她买的,厨房里的东西更不用说,全都是她准备的。
书房里桌子上还放着她看了一半的书,卫生间里还有她的护肤品,他没有打开衣柜,走进卧室里,躺在床上,到处都是孟知暻的气息。
梁宸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恐慌地冲出来跪在地上,捡起碎成几片的信纸,紧张的手抖了几下。
珍惜地将纸摊开,小心翼翼地在茶几上摆好,信得开头是:吾爱梁宸。
“吾爱梁宸:
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我猜你现在一定非常非常的生气,气我的隐瞒。我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只是孟子的一个人格呢,是在我去孤儿院的时候,就是你我短暂相遇的之后。
医生问我,多大了。我想啊想啊,忽然发现,我记忆的最初,就是老狗告诉我妈妈死了的那一天,我没有七岁之前的任何记忆,所以我才会没有认出庄音,因为我没有见过她,那个时候我就明白我只是个鸠占鹊巢的骗子。
在我有限的人生中,我的生活无时无刻不掺杂着利用,欺骗,罪恶,所以尽管我真的很想告诉你,可是我真的害怕。我不敢。你确实应该生气,你不知道,其实做任何事情,面对任何人的时候,我心里的揣测有多么的阴暗,我是孟子的邪恶,是她最坏的那一面。一方面我幻想你爱我,你不是在玩弄我,另一方面,我却在想,没有人会真心爱我,这是我的报应。”一滴泪落在纸上,阴湿了信纸,梁宸抹掉泪水,继续默念着。
“对不起没能完成和你的交易,我似乎从来都没能遵守约定过。承诺过的事总是做不到。不过,我记得你喜欢的是看别人伤心,请你相信,我现在正在伤心,很伤心很伤心,因为你,这样你就可以满足了吧。”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想你伤心,你伤心我的心就碎了,梁宸觉得心上好似被人挖了块,疼的眼睛朦胧一片都快看不清字了。
“我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照拂一下孟子,不需要多照顾,就是帮一点就可以,她会自己坚强起来。最后我真的要谢谢你,梁宸,其实你是个好人,别在害怕了。纠缠在对过去的后悔和对未来的怀疑中是不会幸福的。
现在我终于解脱了,也祝你能够放过自己。
孟知暻绝笔。”
一个月后。
首都医科大学的暑假开始了,学生们基本都离开了学校,只有零零星星的同学还留在学校。
往日热闹的校园此时空旷安静起来,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发出狂野的发动机声,速度飞快地驶出校园。一路飞驰,来到朝阳区公安局。
梁宸是来取档案,他已经参与了很多公安的侦查和刑讯工作,每天都很忙,回到家也不让自己闲下来,利用所有时间看资料,累到什么都想不起来,再去睡觉。
他熟练地去档案室,跟交接的人签好字,拿着档案袋就离开,绝不多说一个字。公安局的工作人员都习惯了,上面也打过招呼,对梁宸要特别照顾。
林琤接到楼下的门卫小王通知,知道梁宸到了,快速地换掉制服,跟同事再见,赶紧下楼,堵住了梁宸。
“梁宸,好久不见。”梁宸被叫住,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东西拿完了,你去哪个方向,我也下班了,方便送我一趟吧,梁老师。”林琤全当看不懂他的表情,轻轻松松地问他,梁宸眨眨眼,说那走吧。
上了车,林琤报了一个地址,等快到了,他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再等我一会被,我在这买个蛋糕。”
梁宸漠然的看了他一眼,“好。”
“谢啦,我马上就回来。”
回来的林琤买了块小芝士蛋糕,还有一只小花,放在精美的包装袋里抱在腿上,林琤边系安全带,边说。“去春熙路。”
已经起步了的车,骤然停下,惯性带着林琤往前,被安全带勒住。后车不停地按着喇叭。梁宸在喇叭声中沉默,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松,林琤不说话地看着他,梁宸挂挡继续开车。
到了目的地,林琤慢吞吞地解开安全带卡扣,随意地问。“一起上去呀,我们今天给小孟办br /arty,齐老师大家也在,大家就当是小聚一。。”
“不用了。我还有事。”梁宸回答。
梁宸直视前方,林琤见此也不在劝了,道别下车,眼看越野车汇入车流中远去,自己才在地上蹭了脚,换上了开心的表情,上了楼。
夜晚总是特别难熬。梁宸将资料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后还是没意思的,将档案撇在桌上。
梁宸坐在椅子上,揉搓着手背,茫然的看着桌面出神,目光落在笔筒里,那里是一串钥匙。
他忍不住拿出来在手里颠弄。
这是家里的门钥匙,这是楼下的门卡,这是咨询室的钥匙,这个。应该是她寝室的钥匙吧。
钥匙串很干净,没有小女生爱挂的那些装饰,只有一个U盘挂在上面。
鬼使神差的,许是他太无聊了吧。
梁宸起身自书房出来,将U盘插在电视上,随手选择了播放。
没想到一开始就出现了一个肥硕的男人搂着一个小女孩在怀里摸索,画面逐渐崩坏起来,梁宸皱着眉头淡定而认真的看了几分钟。
哦,这是那个程锦心调查的影像。
他站起来,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酒,也不在意背后那些令人恶心的粗喘和□□,没吃晚饭的他有些饿了,在柜子里翻出一袋薯片。
她还说要健康饮食,果然都是骗人的。
客厅里只只点了一盏地灯,外面夜色正浓,梁宸有一搭没一搭的就着薯片喝酒,他打发时间的看着电视里连续播放的视频,昏昏沉沉地在沙发上就快睡着了。
“不用了张局,我不喜欢这种。”这时一个男人清朗的嗓音从电视里传来,这个声音在之前纷繁嘈乱的声音中显得格外明显,还有一点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听过的感觉。
微醉的梁宸反应迟缓地转头,画面变了,不是那些A、V一样的视频,而是一间有些昏暗地屋子,好像是会所之类的,摄像头好像是被藏在手包里,画面不太稳,对着的人只能看见腿。
摄像头动了,画面向上,看见一个春风得意地搂着一个小女孩的男人,这个人的手从小女孩的领口伸进去,从衣服外的样子看出正在里面揉弄着,梁宸眯起眼睛,仔细分辨。
这是,张局长。梁宸坐了起来,绕过茶几走进电视去看。
是张叔叔,他正笑着,另一只手向摄像机的方向招手。
那个清朗干净的声音又出现了。“张局,我家的那位知道了,会不喜欢的。”
然后从画面里又出现了个人,边说着,边递了个酒杯给张局长,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拉,两人大笑了一下,举杯。
“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这时候灯影变幻流转,有光打在男人皎洁雪白的脸上,妖冶的男人勾唇冷笑间将杯子递给身后的人。
梁宸瞳孔一缩,呼吸一窒。
他是钟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