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香港
这是一个私密高端的疗养院,孟知暻每周至少来一次,这里住着小五。
小五呆呆地坐在花园里,从那之后,小五的精神状况就不太正常,惧怕所有接触她的人,经过几年的治疗,她虽然不在哭闹打人,但也变得沉默孤僻,渐渐呆滞。
医生说,让大家多跟她说话,沟通。于是孟知暻每次来,都把自己身边发生的事,点点滴滴的讲给她听,尽管她从来没有回应过。
今天她絮絮叨叨地跟她提起丽娜和高山。
“就是你小三哥,他都长那么大了,一晃我都没认出来他,他和丽娜有孩子了,小五也是阿姨了,等他们安稳了,我们一起去找他们玩好不好。”
小五茫然无神地看着面前的花,知暻叹了口气,捋了捋女孩的长发。
“会好起来的小五,我们以后都会好好的。”
她对小五说道,也对自己说道。
转眼夏天就到了。
孟知暻投资的小电影开机了,她受邀去剪彩,还听闻了一件事,调戏她的纨绔被人砍掉了手。
不过知暻没当事。她的生活还是慢慢的,平静地继续着。
直到有一天,江流带着遍体鳞伤的丽娜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孩子没了,高山死了。
丽娜向知暻控诉。
钟二爷根本没有放过她,他们那天一下车就被抓了,很快就被送回了W市,那个人当着她的面活活打死了高山,孩子也被打没了。
她忍受着每天的虐打,好不容易再次逃出来,就是要问问孟子。
“你不是说会帮我的吗?为什么。”她皮包骨的手揪着知暻的衣领,明明很容易就可以挣脱,可知暻却觉得浑身冰冷,手沉重的抬不起来。“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你不想帮我们可以说啊,怎么能骗我们,我们那么相信你。”
江流拉开他俩,支撑着摇摇欲坠的韩丽娜。
知暻狼狈地站在原地,慌张无措地转身就跑,还不忘安排江流。
“小六,照顾好丽娜。”
她直接去了公司,不管不顾地将正在开会的钟淼叫出来。
“你和二爷怎么说的,丽娜她怎么会被抓回去。小三,”她哽咽一顿。“你不是说二爷答应放过他们了吗?阿淼,阿淼。”
她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摇晃他,想听他的说法。
她为了几个不相干的人对自己质问,让钟淼有些不悦,但他眨眨眼,掩饰掉眼里的冷意,无辜地说。“丽娜,小三怎么了?你先告诉发生什么事了?”
知暻将刚刚发生的事告诉他,钟淼冤枉地说自己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他当着知暻的面联系钟森,怒气冲冲地质问了一番,也只是得到了钟森漫不经心地回答。“哎呀,闫鸿那个人,怎么也不肯让步,非要丽娜不可,我也是没办法,就把人送回去了。”
知暻感觉手心发疼,才发现指尖刺坏了掌心的皮肤。
钟淼挂断电话,抱歉地安慰知暻。“对不起,孟,我也不知道会这样,钟森骗了我。”
知暻僵硬地站着,他环抱在她腰上,抬头也有些委屈地说。“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这次我们留下你的那个姐妹,好好照顾她好吗?你别生气,原谅我这一次吧。”
“我知道了。”孟知暻身子一软,他顺势搂她坐在自己腿上,知暻的头搭在他肩膀上,妥协地靠着他。
然而孟知暻感觉自己心里的小花被什么吹落了一片花瓣。
啊,是怀疑的风。
孟子将韩丽娜安排和小五一起住在疗养院里。
她现在每天都去看望两人。
江流为了给小五治病,刚刚考取了医学院,虽然学业较忙,但也每天都去看望他们,钟淼也早早安排了他在医药公司管理。
丽娜好像好多了,只是人瘦得厉害,时不时的去找小五聊天,小五大多数时候不回答,她就自言自语的说话。
有一次她听见护士聊天闲话,同情却八卦的提起她们。“这俩姑娘都挺惨的,听说都是被性侵的,那个小的,都住这五六年了,我有一次给她洗澡。她下面,这么长的一道手术疤,一直连到会阴,想想就疼。”
韩丽娜才想起去问江流,小五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江流便告诉了她,当年留在墙内的人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是这样。丽娜冷哼一声。“都是因为她。”
“你说什么?”江流没听清她的话。她笑笑。“没什么,我先回去了,你下次来,给我带点酒啊,零食啊什么的,这里的营养餐我吃够了。”
江流无奈地点头。“好吧。”
韩丽娜和小五坐在阳台边,小五的腿垂在窗外一荡一荡的,宽大的蓝色裙子在风中飘荡。脚下是一片蔚蓝的海,小五的无忧无虑地笑着。
丽娜对她说。“小五,你跟我走吧。”
“去哪里?”小五声音和小时候天真烂漫时一样。
“去一个,可以重新开始的地方”
“那里有姐姐吗?”丽娜知道,这个姐姐说的只是孟子。
她双目含泪,嘴角形成一个难看的弧度,“有的,会有的,我们都会去那里。”
小五傻傻的笑起来,向往地拍手。“太好了,那我们快走吧。”
丽娜带着小五回头对知暻笑,笑容突然变成了恨毒的怨,她拉着小五的手纵身一跃。
知暻追过去,跟着跳了下去。
这时候,海洋变成了草地。
“等等我。”知暻高喊着猛然睁开眼睛,才发现是梦。
急忙坐起来,后背一阵疼痛,她也顾不上,看见钟淼问她,“小五呢”
钟淼眼光闪烁地来抱她,她推开不放弃追问。
“小五呢,阿淼。”
钟淼黯然地看着她。“他们从七楼跳下来,当场死亡。”
“对不起,阿孟,我们赶到的太晚了。”
“不是的,不是的,我明明拉住他们了。”孟知暻看着自己颤抖的手,钟淼心疼地握住。
“阿孟,我们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你太难过了,产生幻觉了,你根本。”没有见到他们最后一面。
“不是的,你在骗我。”她挣扎要下床,背后伤口崩裂,疼的她一软,“不会的,小五不会扔下我的。”
钟淼赶紧扶住她,“是真的,阿孟,你别太自责,是那个韩丽娜骗小五的。不怪你。”
“不,我要见小五,她一定在等我,她在等我。”这话让钟淼听得心惊胆战,将公司的工作都安排给了别人,时时刻刻的跟在她身边,生怕她想不开。
孟知暻浑浑噩噩地养了几天伤,成宿成宿地做噩梦,有时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恍惚中还会骂起孟老狗。
钟淼实在担心她的状况,便让小六来看他,希望江流能开导知暻。
所以,当江流站在病床边,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孟知暻的时候,他根本来不及阻拦。
江流带来了韩丽娜留下的遗书。
孟知暻当着钟淼的面,打开那张纸条,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几句,更像是她的随笔,散乱地在纸上写着她的名字和骗子。
“孟子,骗子,我们一个个死的死疯的疯,都是因为你。我带着小五解脱了,要是有下辈子,希望我们不要相遇了。”
她僵硬地拿着纸,久久不能出声。
孟知暻没有像之前那样哭泣,而是慢慢将纸条折好,拿在手里,突然抬头问钟淼。“你真的不知道二爷把丽娜他们送回去的事吗?”
“阿孟,我和钟森的关系怎么样,还需要我说吗?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钟淼急急解释。
“好,我知道了。”她将纸条递给江流。
钟淼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神色,不知她信了没有。
他确实不知道,但是他隐约猜测到了什么,只是没有问。
他故意没多问,他不喜欢这些不相干的人分走她的精力,一个小五就够了,他希望孟子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算了,等慢慢好起来,阿孟就只属于他了。
知暻慢慢躺回去,背上受的伤让她只能侧躺。“我的伤是怎么回事”
她这才想起问这个,钟淼再一次流露出的神色,慢吞吞的说。“你产生了新的人格,不认人,见人就咬,所以抓你的时候,我们用了些力。”
“哦,我知道了,不要紧。”孟知暻无所谓回答,摆摆手,让他们出去,自己休息了。
等知暻的伤好了一点,她就着急要出院了,要为……出殡。
选了风水宝地,精美的墓碑上,刻着姐妹,韩丽娜,小五。
看到小五两个字,知暻的眼泪瞬间就决堤了。
小五连个名字都没有。
钟淼问她要不要让小五随了她的姓氏。
我的姓氏怎么配。
“你先回去吧,让我和江流多陪陪他们。”孟子一身黑衣,红肿的眼睛被墨镜遮挡。
钟淼离开前,没忘记叮嘱江流。“看好她,别让她单独待着。”
现在就剩他们两人了,江流观察周围,在墓前鞠了一躬,然后就站在孟子旁边。
“我让你查的事有结果了吗?”
“衣院长和燕子姨在我们离开孤儿院不久就意外死了。同一批孤儿院的人基本都不在了。”江流把自己调查的结果告诉她。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我跟你一起。”江流不放心她。知暻看着墓碑,将手中鲜花放在墓碑上。“那我们一起走吧。”
两人慢慢出了墓园,知暻看见等在原地的黑色汽车,像是自言自语的说,“放心吧,我是不会自杀的。”
江流愣怔地眼神下,她朝着钟淼的方向过去。
虽然孟知暻之后表现的都很正常,但钟淼还是一直陪她身边,自己不方便的时候,就让阿北陪着,总之时时刻刻都保证她身边跟着人。
这会儿阿北陪着孟子上完格斗课,两人正往别墅进,开门的保姆看见孟子惊讶了一下,“小姐刚回来什么时候出去的。”
孟子则奇怪地回答。“我没回来过。”说完就上楼去,阿北也奇怪的看了看保姆,保姆则又往楼上看了看,“老了,记性不好喽。”摇着头自言自语说道。
孟子这边到书房里喝水,阿北则站在开着的门外,她斜眼瞧了一眼。
“阿北哥,进来坐吧,”阿北摇头正欲拒绝。孟子招手。“进来吧,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没必要这样。”
阿北只好进来,脑子里三爷的话一闪,担心三爷误会他们,便在离孟子最远的位置上坐下。
孟子无奈的一笑,和他闲聊起来。“阿北哥,我记得你们是不是东南西北四个人啊,其他人我怎么没见过。”
阿北“哦”了一声,平淡的回答。“是四个人,南死在那年了,西也是因为那年的失职被处决了,阿东负责别的工作并不跟在三爷身边。”
“这样啊,当年的事还真是过去好久了。”
衣院长,燕子姨,阿西,当年的人居然都不在了。孟子的脑子很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些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个什么结论。
她随手翻开自己正在看的书——迷雾。
翻了几页,掉出一张纸条,她拿起来一看。手一下握紧,将纸条攥在手心,首先去看阿北,见他没注意自己的动作,表现正常的问他。“阿北哥,你能帮我倒杯咖啡吗?”
左右几分钟的事,阿北就去了。
孟子等人走了,摊开手,打开那张纸条,纸条已经被揉搓的不像样子,可还能分辨出就是她自己的字迹,她想不出这是什么时候写的,又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上面的话就像魔咒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上面写着。你必须离开钟淼。
阿北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在出神,静静地将咖啡放到桌上,轻微的动静让孟子惊醒一般。她站起来,下定决心地说。
“走,我要去见钟淼。”
见到钟淼,孟子开门见山地说。“我想离开这里。”
钟淼故作平静,没听懂的样子。“好啊,想去哪里,我们出去散散心也好。”
“不,阿淼,我要离开你,”孟子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
“你在怪我,是吗?我是真的不知道,如果早知道,我一定。。”钟淼以为她还在怪自己,推动轮椅绕过来,低微地想拉她的手,却被躲开。
“不是的,”知暻深呼吸。“不怪你,阿淼,我只是,我受不了,我无法当做那些事没发生过,还给害死小五他们的人工作,我不能在留在这里了,让我走吧,阿淼。”
知暻慢慢地跪在他面前,手覆在他的膝盖上,和当年她许诺是一样。
“在在这里继续下去,我会死的,我一定会死的。”
这次,她求的,却是离开。
“我会死的,我会死的,你爱我的话,就让我走吧。”孟子自己也知道,她的话又多么的残忍。她在用钟淼的爱威胁他。
钟淼能怎么样呢,他只能放她走。
知暻头也不回地走了。
钟淼说,“我没用,连个身边人都留不住。”
“不怪你,三爷”阿北说。“是小姐太伤心了,这次小五他们的事,确实让小姐太伤心了,等小姐慢慢看开了,还会回来了,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小孟也放不下您,”
钟淼感觉心里好受了一点,慢慢的手上的力气减小。
“啪”
茶杯摔在地上粉碎。
钟三爷惨白的面容更显阴冷。
“都怪钟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