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口气,继续说:“你们家的女人,都很出色......美好的事物谁不喜欢呢?后来,再见你,我的感情就变了,什么是爱情,我还真不懂,可能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爱情,所谓的爱,不过是因为那么份情,被那份情所迷恋,我是俗人,想要的,就会想办法去得到它,何况还是你。你在我心里没有从来没有变过,真诚、善良、勇敢、单纯......我给你婚姻,是对你的尊重,我心甘情愿。”
他总是爱我的,我在他心里是份量最重的那个。时间在这一刻能停住就好了。
我一激动,脑子一抽,问:“那小史呢?”说完我就后悔,暗掐自己,好胜心怎么那么强呢?为什么要有分别心,来破坏这个难得的和谐。
他的一张黑脸竟然隐隐泛了红:“如琢,我知道你的心结在这儿,我说实话,你信吗?”
“只要你说,我就信。”
“我和她什么也没有,她是咱的理财顾问。”
我不由得又升起一股怒意。他用的“咱”,经我同意了吗?他的大部分私人资金都投在私募,放银行理财不过是弄点甜头给小史吧。
反正贵重的红木家具我也砍了,人也被我打跑了,我把那句“那你窗台的那束野花呢”咽了回去,点了点头,表示愿意相信他。等他把气喘匀,又问:“那程总呢?在昆明最后那晚,我看见你和她在宾馆的观景台聊天,你后半夜才回去。”
这一次,他半天没说话,好像被抓了个正着的小偷,故作镇定地手摸到水杯,端起喝一口,一半倒进嘴里,一半顺着嘴角流进了脖子。我装作没看见,也不给他递纸巾,又抛一句:“其实,那晚你们说的话,我顺着风也听了几句,她是你的红颜知己?占戈......友?”
吴建国不知是被我的话呛到,还是被水呛到,猛地咳嗽起来。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从诧异到微微的愤怒,我突然有些后悔。他没有冲我发过火,并不代表他脾气好。是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是我步步算计费尽了心机想要嫁给他的。我还是贪心了。我非要把那层窗户纸捅破,搞得大家难看,难以收拾才过瘾?
吴建国终于不咳,我以为他又会闭上嘴巴给我一个冷暴力,谁知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知道我需要给多少人发工资么?”
“一千?”
他摇摇头:“将近两千,总公司加上分公司,又有子公司,大大小小几十个,一个不慎,就要砸掉两千人的饭碗。我每日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公司小的时候,想做大做强,公司做大了,便会自有它的运行规律,即使是我一手做起来的,也无法控制。我现在做事,不是在为自己,是在为两千人做事,我是董事长?听着光鲜,那两千人是我祖宗!他娘的......我和程丽认识十年了,她手里资源多,我最初确实有心结交......她帮我太多了,只那次金融危机,如果没有她出手帮忙,公司倒闭都是小事,当年比我做得大的两个伙计,一个倒下了,一个进去了,我比他们幸运......要说我和她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也不是,我们都是搞企业的,知道搞企业的难处,业务上经常合作,又有资金往来,还是有很多共同语言的......她出身好,心气高,偏她老公不正干,眼高手低也就罢了,还在外面招摇撞骗,她敢提离婚,他就闹着要去告发她,她只能忍着......”
“所以,你就怜香惜玉勉为其难勇于奉献了?如果你拒绝,你害怕程丽恼羞成怒,不再给你拆借资金,断了这条你苦心维护多年的路?”
“如琢,你别说得那么尖刻好么?别说得那么不堪好么?”
我被气笑。笑完我忍不住心疼他。心疼完他,又心疼自己。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都被一字一句灌进耳朵里,这些毛七八糟的事还要当故事听,弄得自己像个既得利意者,生气也不能发火撒泼,还得装不在意。别人都可原谅,是自己太圣母了,还是太缺心眼?
我点点头:“嗯,看来,她对你还算满意。”
他的脸沉了下来,我害怕了。我暗暗懊恼,我这张嘴的刻薄劲,有如老妈翻版。我怎么长着长着,长成了我这辈子最讨厌成为的人。重复父辈的悲剧,只在一念间。
我比老妈好的一点,我从小训练出来的懂得察颜观色善于插科打浑见风使舵的能力比她强。我把车窗按开点缝,让凉风吹进来,使他冷静,又打开音乐,说了句:“对不起。”
“你也别道歉了,你一道歉倒让我觉得自己挺龌龊的。”
“你不是龌龊,你是博爱,你是心太软,你是不会拒绝,不舍得女人伤心。”说着,看他的脸色又变了,知道自己又说秃噜了。
他回头看我一眼说,”如琢,你以前嘴贫我还挺喜欢,幽默风趣,又会自嘲,我总是被你逗笑,后来我听魏来开玩笑说是你毒舌,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你要再这样讽刺我,我要哭了。”他是老姜,控场的能力果然非同一般,他一示弱,我不但斗志全无,还开始在心里谴责自己。
我连连道歉,才又正色问,“这次出事,对程总的影响是不是很大?你打算怎么帮她?”
“帮她?我都自身难保,怎么帮她?谁也帮不了她!她这次不是进不进去的事,是进去多少年的事。”
“胡雪岩你知道吧?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你从一开始想过这个问题吗?”
“只要读过历史,谁不知道这个道理?身不由己,身不由己,要说,也是自己的贪念,要想挣钱,挣大钱,有时一句话,或是一个比别人提前一天知道的消息,就能挣上千万,甚至上亿......想抽身,太难了......”
“佛祖保佑,这次难关终于过了。”
“你就是我的菩萨,只要有你在,什么样的难关都能过。”说着,一只手过来握住我的手,“你放心,我这一生遇到的难关太多了,这件事压不垮我。”
车子在山脚下连转了几个弯,拐入一条林荫小路,又走上一段,空气中的硫磺味飘了进来,一个很大的温泉度假村沿着山体依次而建的各种亭台水榭铺展在面前。
一路深聊,几百公里的路,好像只用了一首歌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