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界,俯瞰望去一片黑土,上面错落点缀如云朵般的雾团。
褚南一路疾遁,终于赶至国社祭坛。
红连盛开依旧,但那方圆相叠的石板阵符之上,却多了道道阴刻的阵纹。
“盗物阵?”
褚南一眼认出,诧异自语。
看来国社已被三劫攻破,也不知此处驻守的小队有几人逃出生天。
如此,他也没有必要再前去现世支援,连忙断脉摘莲,又放出小泥鳅收了妖丹,便直奔下一处金光门祭坛。
刚遁数里地,褚南忽觉不对,远处怎么白雾升起。
他还以为是自己太累以致眼花,连忙运起法目,再次确认。
随着一金一白两道宝光在瞳底泛出,他的视野清晰不少,只见前方辽阔的黑色地平线上,竟然升起一线浓郁白雾,似浪潮一般涌来。
雾浪速度极快,且越来越高,就在他观察的功夫,已经近在咫尺,高逾十丈,似海啸巨浪,当头拍下。
手中两界灯这时发出赤青宝光,将他护住,褚南站在原地不敢妄动,任由雾浪盖地压来,冲刷而过。
雾浪毫无份量,内里却蕴含大量灵机,褚南猛然意识到,八臂那拏局可能被破了。
上京城的影界,时隔万年,再次打开!
地上的焦土被浓郁如水的灵机滋润,新芽绿叶纷纷破土而出。
周围大雾弥漫,远处不断传来高亢的嘶吼声,谁也不知道,迷雾之中究竟有什么。
既然影界已开,两方角力的主场应该也会逐渐转移。
遂褚南干脆放弃了再去金光门收丹的打算,若他估计得不错,此处妖丹八成已被三劫收走。
现在去是自投罗网,不如先将易虚谷等人接出来,直接回转虚靖台。
可眼下迷雾四起,即使有两界灯在手,他也只能目视二十步,想要凭肉眼找到那处火山,有些痴人说梦。
好在褚南素来心细,早有准备。
只见他自储物镯里取出易虚谷的一缕发丝,拈起寻物法诀。
一口真炁喷出,掌上的那缕发丝瞬间扭动起来,如活了一般,在空中转了几圈,便往东南方疾速飞去。
褚南运起遁法连忙追上,少倾,温度渐热,空气渐灼。
那缕发丝也失了方向,正反上下,乱转了几圈,把自己绕成一团死结,灵性登时溃散,飘落在地。
不过大致方位找到了,褚南也不必再依靠寻物术。
闭上眼,感知放出,他亲自布下的那处阵法正在自己左前方,约摸半里地的距离。
有法阵隔绝,因此寻物术才会失效。
将位置记下,褚南睁眼,伸出食指一点,放出一小截电弧将那团发丝烧了,这才动身,向阵法遁去。
还未靠近,便听见火山上传来一阵破空声。
凝目望去,只见朦胧迷雾中有两道遁光透出,正往下飞,一黑一绿,在他前方不远处落下。
褚南连忙屏息敛神,缓缓靠近。
两人受雾气遮挡,都未能发现他,正隔空对峙着。
“妖丹真不是你取的?”发问者是一个白衣执扇的书生。
“说了不是。”
褚南只觉得声音很是耳熟,移目看去,只见回话者一袭黑衣,下着朱裳,一头黑发散披在脑后,脸被发丝挡住,不时有雾气飘过,看不真切。
但这身形褚南却无比熟悉。
正是钟岩!
他果然没死!
褚南心中惊骇,现在看来,钟岩不仅没死,修为还更进一步。
只是静立不动,不觉间溢出的气息便如渊似海,褚南只在蜚廉、仲康那样的筑基修士身上才见到过。
不。
不对。
比蜚廉等人的气息还要平稳绵长,似乎根基更扎实一些。
莫非他已打通两处元宫,成就了中品筑基?
这是遇到了何等迹遇。
按理说,钟岩这样生不逢时的修士,在近二十岁才下手修炼,元阳早破,四十余岁方感气九转。
此时深身气血由盛转衰,能打通一元宫成功筑基,已是凤毛麟角。
他居然能够连开两宫,成就中品,实在超乎常理。
要知道蜚廉与仲康这些老一辈的筑基修士,可都是各宗门为了给年轻弟子铺路,近年来以秘法催出来的,潜能耗尽,今生再无提升可能。
就在褚南啧啧稀奇时,那白衣人又开口道:
“不是你最好,若回头让本座查出来……哼哼,上师可饶不了你,别忘了,是谁赐福于你,给了你新生。”
钟岩面色一动,拱手朝天:“岩自不会忘记,上师之恩,犹如再造,又怎敢欺瞒,耽误上师大业。”
“你知道便好,李萱和两界灯先别找了,准备总攻虚靖台。”
说完,白衣人身上绿烟升腾,将他裹住,化为一抹流光,飞入火山口。
钟岩轻声一叹,架起遁光,也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褚南储物镯突然一阵颤动,似是什么东西在里面乱撞,想要出来。
异常的动静引起钟岩警觉,他轻喝一声:“谁?!”
便散去遁光,两手结印,一道巨蛇虚影在他身后浮现,向着褚南所在缓步移动。
褚南连忙按住手镯,大气都不敢出,不敢动用真炁,只以神念探入。
只见镯中,那副傩神谱正发着幽光,四处乱窜。
见褚南神念降临,傩神谱停下动作,一缕青烟自傩神谱上冒出,凝成一个女修虚影。
“李萱?!”
褚南又吃一惊,以神念问道:“你是人是鬼?”
“不人不鬼,傩面聚了我一缕残魂、死前执念,以其中的香火力滋养,我才没有魂飞魄散,如今见到师兄,执念发生,这才醒转。”
李萱的声音缓缓回荡,似鬼魅一般忽高忽低,时粗时细。
“你快将我交给师兄,我必有厚报。”
褚南感知着越靠越近的钟岩,有些犹豫。
这傩神谱在他手上实属鸡肋,但此刻交给钟岩,又担心暴露两界灯一事。
于是他坚定道:“这不可能,你师兄投靠了三劫,我不能资敌。”
李萱闻言一愣,阴魂有些恍惚,她喃喃道:“不……不可能。”
钟岩越靠越近,他无瑕跟她解释,神念退出来,看着钟岩已经欺近二十步,正小心前行。
二人修为差距太大,哪怕褚南有雷法在身,两界灯在手,也是打不赢的。
他只能双掌合十,默默运转两界灯,含着一枚石子在口准备射出,以声东击西,届时趁钟岩分神不备,抓紧时机遁出影界。
眼看钟岩已近十五步,两界灯的运转业已到极限,褚南屈舌发力,正待发石,却见那白衣书生去又复返,架着遁光升上半空。
其声震震:“钟岩,还不走?”
钟岩这才止步,冲着天上模糊的绿光大声应了一句,黑蛇将他一缠,化为一道黑中泛红的浓烟遁去。
褚南大松了一口气,原地待了片刻,见没有回马枪杀回,这才赶到阵法处,收阵救人一气呵成,就地遁出了影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