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真不愧是自家的小家伙,说不回去就不回去。说要死外面就要死外面,坚决不允许任何人剥夺她挨饿受冻的权利。
一路上白安良跟着她风餐露宿的,仿佛两个离家出走的半大的孩子被收容在大自然的怀抱里。
所幸的是,在那座大山之后并不又是一座大山,而是一片广袤无比的草原。
草原之中有条泛着蓝光的河流,河岸上无数水鸟被两人的到来惊飞,又成群的在另一头落下。
春季的风徐徐吹拂,白安良站在这草原上,深深地吸了口清醒的空气,这无不使得他畅快。冲着这宽阔的世界呼喊了一声,又将无数小鸟惊飞得更远。
感觉平日里的繁忙使得自己错过了不少大自然的壮阔,如果这个世界能在给自己一次机会的话,白安良想去看看真正的大草原湖泊沼泽沙漠,这个世界还有太多值得自己不舍的美景。
或许是刚刚的得意忘形,一阵难受的感觉顿时将他击倒。他不停地咳着吐出鲜血,又连忙将药拿出,活着鲜血一股脑的塞入嘴里。
痛楚驱使着他手指深深地扣入草皮,整个人几乎跪倒在地上,额头抵着大地。
在前不远处的齐林听到他的动静,停下了脚步望了望他,然后离去,不一会拿来了打湿的毛巾帮他擦干净了脸上的血渍。
被扶到一旁半躺着,白安良面色惨白的靠在她的身上,紧闭着双眼,一呼一吸之间时间仿佛过得额外漫长。
身子被她环抱着,有那么一刻白安良都以为自己在这就会宣告结束,但随着时间药效上来,如同恶魔般的苦楚终于放过了自己。
“你们两个从小就在这种地方长大的吗?”收拾好后,白安良被她扶起身子,决定和她继续旅行。
“不,当年这里是一个湖泊,我和墨溪在这游过泳,水很大,幸好没出什么事。”
这俩熊孩子真是从小就叫人省心,回想起墨溪写的信上关于齐林的那些事,白安良从未想过原来自家齐林从小就那么猛勇。大学后,齐林和自己在一起四年,何尝不是把对墨溪的照顾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不过墨溪对自己也挺好的,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又亏欠了他们俩许多。
“听了你们俩的当初,几乎让我无法想象会决裂到现在这种程度。”白安良望着这片美景感叹道。
“都只是朋友应该做的事而已。”
朋友?白安良觉得他们俩对朋友的友好程度,实在已经远超其他人的理解了。
整片草原大到超过了白安良的想象,已经走了整整两天了,这块地方还看不到尽头。
这意味着自己准备的所有电池全部耗尽,彻底的脱离了城市生活,两个人过得跟小野人一样。事到如今白安良干脆抛下了不少不需要的东西,每天也懒得管什么洁癖不洁癖的了,反正再干净的环境,也不可能让自己活过月末。
而月末,已经能够看得到尽头了。
“看,前面有座桥。”齐林指了指远处那高耸的大桥“我们必须要上去,昨晚土地的味道不对劲,我想很快就要下雨了。”
她所指的是那架雪白的,却独自立在空中的大桥,看得出曾经的水位所以打了很深的桥墩。两边的河岸也耸立成了悬崖的模样,回头望去,哪有能让他们上去的地方。
“我们怎么上去?”白安良有些踌躇,他不确定是自己想到那样,但他觉得齐林绝对做得出这种事。
“爬上去,五根柱子,你自己选一个。”
“还有别的路吗?”
“如果你会攀爬的话,可以去旁边的悬崖试试。”
“有什么区别吗?”
“一个踩石子,一个扯藤蔓。”
白安良望柱子兴叹,那高耸的白桥,仿佛上面应该住着一位莴苣公主,将长长的头发垂下来。
毫无疑问她肯定是能上的,就她上次飞出去救人那会,足以让白安良了解到了她的猛烈程度,但再带上自己这个废物,显然就有心无力了。
“宝贝,我爱你”他叹了口气“但摔死在这里我觉得我会闭不上眼睛。”
“...”难得的,这家伙没有听完后独自爬上去就跑,而是认真打量了下他和大桥,纠结了好一会后,不得不放弃了这条完美的道路。
“我们继续往前走,直到水来。”
水来之后呢?没有人知道两人会不会找到更好的上悬崖的道路,又或者还未赶到半山腰,就被水淹没了额头。
毫无疑问的这是一场赌命,但好在他是跟着一只货真价实的麒麟玩赌博。
在黄昏来临之际,齐林总算是在一块悬崖上找到了废弃掉的大桥末端,在末端上有个桥洞,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里足以两人安全度过今晚。
半夜的风夹杂着泥土的气息,就算再不敏感的人也很清楚,仿佛来自大自然的提醒,令所有的生灵都明白,大雨要来了。
一路上虽然有些坎坷,但齐林走在前面一点点拉他上了悬崖,站在只有两只脚宽的悬崖边上,稍稍往下一看都是极限的画面,白安良感到这会自己的心脏竟然没有想象中那样蹦跶到起飞,仿佛缩在了一边生怕掉下去。
杂草丛生,碎石烂泥,夹杂着土腥味。天色暗下来,整个桥洞更是伸手不见五指,两人一人一个小角落各自团着,谁也不打扰谁。
这算是两人的约定,说是两人,实际上也只是齐林在过意不去。她觉得朋友归朋友,既然离婚了,那么再团在一起困觉未免就太不合适了。
这么段时间下来,白安良倒也尊重她的需求,但今晚被窗?..门?..桥洞外的暴雨吵醒后,他已然觉得没有什么比死好几回更可怕的了。
当晚下起了暴雨,几乎想要将这个世界连根拔起然后逼迫生灵们挤在同一艘船上一样。
暴雨声把他吵醒,他忍了。炸雷声在桥洞中回荡,他忍了。高光的闪电照亮了整个桥洞,他忍了。
当雨水打在他脸上,而对面的小家伙竟然还能睡得正香,完全度之身外的样子,白安良实在是忍不了了。
雨水打湿了地面,白安良干脆起身,收拾起自己那怎么也捂不暖的小窝,贴近到和齐林不差半米的距离里。
好在她还没有敏感到这就会惊醒的程度。
外面雨点有点大,他又挪近了点。外面的闪电照明了洞内,他又往近处挪了点。
当齐林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他的怀里。草原上的一声声炸雷如同夺命般不断嘶吼,她本想拒绝,手拿起又放下,最终什么也没说。
两人团在一起的体温勉强够他们在这场暴风雨中存活下来,随着雨越下越大,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河水已经漫到了桥洞下近在咫尺的地方。
再这么下去,今晚这只怕会是两人最后在一起的时候。
这次她没再推开他,只是闭上了眼睛,仿佛在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如果今晚能度过的话,我们就回家吧。”白安良抱着她,轻轻蹭着她的耳尖哄着。“如果我在医院去去世的话,至少不会吓到什么无辜的路人”
“我不回去...”小家伙将头埋在他怀里,泪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衣襟。“我不回去..我怎么面对..”
她再也忍不住的哭泣的说到。
“怎么面对曾经住着三个人,如今却只剩我一个的房子...我该怎么看待我们三个人曾经生活过的痕迹,我...”
小家伙哭得厉害,看着她哭,白安良也不禁眼底一红盈起热泪。
“没事的”他揉了揉她的脑袋,用着最温和的声音哄着“至少墨溪还等着你回去,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小家伙抬起头惊讶的望着他,那不可置信的模样,脸庞上还带着泪水“他..”
要不是自己多问两句,白安良到死都不会知道原来墨溪的伤真的是他自己弄的。那天小家伙和处理他往日的小花小草一样后,就直接离开了。
而被处理后的墨溪发生了什么,她其实并没有看到现场。
按理说也应该大差不差,如果不是自己及时赶到,墨溪这条命就真的保不住了。救下墨溪后,还要去救齐林,毕竟墨溪去了,齐林也没打算真正意义上的独自活着。
“明天一早你就要赶快回去了,要是墨溪误以为你去世而自尽,那我的劳动成果可就白费了。”
眼见着小家伙乖乖点头,他不禁感叹他们两个还真是同生同死。不过白安良觉得,如果四个人里,只有自己走在最后还拖着病体,他也无法想象自己能否承受那种程度的孤寂。
当晚他咳得格外厉害,当寒冷潮湿和风共同袭来的时候,白安良觉得或许今晚自己不用等河水上涨就可以直接结束了。
满地都是鲜血,就连用来隔着地面的毯子也被浸湿,他很抱歉自己让齐林今晚没法睡了。而小家伙在一旁抱着他,眼里满是心疼。
“你的药呢?”
“吃完了。”
咳完后感觉身子都轻了起来,他轻轻的呼吸着觉得肉体都变得已经不复存在。
“啊,对了齐林”缓缓喘着气,让齐林将他抱住两人靠的很近,他微微抬起头来,想要凑到她的耳边。
“我爱你。”他微微笑着说道,随后眼前一黑再没了意识。
谁总说墨溪傻啊,弥留之际他嘲笑着自己,自己不也清楚来找她的结果只会是死在外面,可自己还是来了。
也罢,这条命就算自己欠墨溪的了,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