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静悄悄的,远远看去部门大厅内灯光灿烂,却不见一个人影,丘归心知技术部都已回去了,走至跟前莫明习惯要朝那摆放七粒糖果的桌面张望,糖果没见着——不知什么时候起一粒也没了,桌前坐了个人——靠在椅背上,因身量太长,便显窝着,长长的四肢有些无处安置的意思,一只胳膊弯在扶手上,抵住瘦削的下颚,一只手远远搭于桌面,握一只鼠标,穿着浅灰色休闲裤的双腿大方舒展——丘归伸头正望见这人的侧脸,隆起的额骨,鼻梁,红润的唇,白皙的皮肤,眼睛吓了丘归一跳,虽一丁点也没有看你,但那里头流露的疏远冷淡却叫你感觉即便只望他一眼,便是打扰——太令人羞愧!
丘归万分没料到会在此刻遇见这人,不然打老远起她便会眼观鼻观心,死活也要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呀...此刻她后背一片冰凉,只感毛骨悚然,又瞬间脸发烧...便转身直扑储物柜,认真翻找——当然找不到,她根本不知自己要干什么。
听见身后人起身,椅子发出轻微的回弹声,人远去...丘归渴望乘现在赶紧逃,可要回楼下必须经过那人离去的方向,她不知他去做什么,万一路上正巧撞见...害怕逼得她不敢动,只无望的等待...很快人便回来,听见他将一只空水杯放上桌面的声响。丘归忽记起来水房已经没水了,又是周六,没人送水。这便更煎熬了...就是随便什么人,丘归也一定要帮助说去哪里可以取水呀,何况是他,而正是他,她不敢开这个口...
“那个...”音调有点哆嗦“水房没水...了...嗯...你们部门的人,早上也是去我们楼下打的水...”那人便调转椅背来看着她了,于是有点接不下去...只得把视线放在那蓬松的头发丝上:“你如果要喝水,我可以帮你去打...因为去我们六楼是需要门禁的,你自己去不了...”
“你手怎么了?”
“哎?哎...手?”丘归莫名其妙,手怎么了?低头才发现不知何时起手上又淌了血,已然在手背上滑出一道痕迹。“哎哟”一声忙朝下查看,就怕滴在地毯上,好在手收于胸前,血给衣服兜住,只可惜弄花了一身连衣裙,丘归一面懊恼一面万幸...又记起眼前人来,发现他在观看自己,讪笑道,“哎,我在楼下弄伤了手,上来就是找创可贴的。”
“找到了吗?”
“嗯,嗯嗯,正找呢,”便转身继续去柜子里忙活,“我找着啦。”再转身,对方却早不知何时背过身去了,叫丘归感觉一些...沮丧。
处理好伤口,临离去时,丘归轻声问需要她帮忙打水上来么?并快速准备了被拒绝后的说辞。
“我和你一道下去。”那人便起身。嗬,就在丘归头顶伸展出那么高一条身形,简直逼人...
“哎,哎?”丘归呆滞。千算万算,没算到这样的答案...“好的呀,那一道走吧。”又“啊呀”一声,转去经理桌上取了电脑抱着,才迎上去。
“你手伤了,怎么不让别人帮你拿?”头顶的人问,步速好快,丘归抱着电脑需三两步小跑着才跟得上,不过...这感觉很好,她有点儿暗自欢喜。
“呀,这是我们经理的电脑,我正好帮她带下去。”接着一个轻呼,“呀...”因胸前一空,重物给头顶上的人取了去。丘归赶几步跟上,念念着:“不用呀,我可以自己拿的。”再高举双手,希望从那手上取回电脑,却见电脑就给一只大掌托在了那高高的左肩上,叫她够不着。
两人下到六楼时,整个走道空着,两旁教室里传出些人声响动,丘归很不好意思遇上任何人,便快快引了来人到水房,轻声说:“喏,饮水机在这儿,你把笔记本给我吧。”说着双手上举,迎下电脑。
门口闪出经理半个身子,神色警觉道,“你们在干什么?”
丘归正待解释,经理看清来人,已笑逐颜开:“原来是小帅哥呀。”翩然而进,往两人身边走一圈,笑道,“来接水呀,早说呵,我让胡老师给你提一桶水上楼去,我们这里比公司物资还齐全,以后你需要什么只管来找我呀。”一只手要搭往来人肩上,给对方轻轻侧身闪过,接着拧开水阀,小空间里便只听见水流声。丘归感觉尴尬,偷偷看向来人...没什么表情,倒是给她看见那垂着的眼皮上清晰的长长的睫毛。
“经理,您的电脑。”为缓解气氛,丘归双手将机器捧于经理面前。得到答复说,“啊,谢谢你,放到旁边我办公室去吧。”
丘归听话转身要出去,那前来接水的人便留一句,“经理,谢谢了。”也跟了丘归后脑勺出来。
“你等下。”听见经理在水房叫,却不知她是要谁留下,两人便都停住,互看一眼,经理已自己出来:“你叫什么名字呀,坐在一起这么久了,你都还没告诉我,我可不想以后一直叫你'哎',或者'那个小帅哥'。”说时笑盈盈。
来人有些迟疑,回一句,“我叫朱粲,经理。”
“什么经理,我又不是你领导,你就叫我小焱...你多大呀?要是我比你大一点儿,或者叫我焱姐也行呀。”又调转脸朝向丘归道,“你还在呢?去呀,忙去吧。”
丘归便走开,去了经理办公室放好电脑,又帮她插上电源才退出,经过走道时仍看见那两人,并隐约可听见经理哼唱的轻歌:“像我这样优秀的人...”...便一头进了“镜泊湖厅”。
厅里大体布置已经完成,涓儿姐几人正忙着清扫,看见丘归进来并未在意,只婧婧将她看望一眼,再朝门外打望一下,终究没出去。丘归说窗玻璃有点儿花,张老师接道,是呢,已打好了水,正好你擦擦吧。丘归伸手去桶内绞抹布,经理就进了来,脸色阴沉,站在门口将厅内的人一一死死打量,便个个手脚勤快,不去惹她。婧婧笑道,“亲爱的,你怎么了,你好像不高兴呢?”经理将她看住,笑道,“我怎么了,我要好好表扬你们呢,这么个小厅,你们这么多人搞了整整一天还没搞完,我是要夸你们一丝不苟呢,还是要拆穿你们装模作样呀?”说得婧婧尴尬,不敢再接话。
可是眼看一切行将结束,胡老师又匆匆奔进来,带话给里头人说,经理又有新意见,还是按照上午的方式将桌椅围成一圈吧。涓儿姐听说显出不乐意,“啊...”接着叹一口气,“行吧,那就搞呗。”便集合所有人,花费一个钟头,近晚上七点,一切才算安排妥当。“据说下周的加盟商里面有几个是经理拉来的,要是成功的话,她可以拿很多提成。”小苞偷偷说道。婧婧听见,“呵,”回答她:“史小苞,你要是没眼力,就别瞎议论。”小苞忽然受气,反驳说你怎么呢,我什么地方没眼力?婧婧不再理她。
一行人最后去楼上收拾东西,个个累得半死,多少有些抱怨今天太折腾...丘归身心具疲,可奇怪,想到经理最后的怨恨脸色,反安心...虽背着身,知道身后已人去位空...可那种张扬任性,可真叫她欢喜...向往。
林老师提议说这样晚了,由他开车带需要的人去地铁吧。婧婧惊呼欢笑,起身双手合于头顶,向林老师比出爱心。小苞感慨说林老师太绅士,婧婧说自己快爱上林老师了,反问:“你会爱我吗?”张老师答到:“他要爱他的儿子。”
林老师统计需要坐车的人,问到丘归,给婉拒了。“你不是要坐759路吗?车站就在去地铁的路上,一起走呀。”林老师大眼将丘归望住。丘归回答说这么晚了,况且很累,自己一个人懒得做饭,准备在食堂吃了再回去。“哦,”林老师想一阵,别无他法。
周日早上六点多丘归醒了,她睡眠浅,也不贪觉,可十一月中旬天气,寒瑟瑟的,却又不是那么冻人,非常适宜窝在床上,况且昨天的操劳叫她身上颇感觉些酸痛,便拿了手机床头玩弄。朋友圈里看见妈妈发出她刚学会的法式刺绣,爸爸已点了赞,丘归便也笑着给点上。妈妈的消息就到了,询问她最近的生活状况。聊不上一会,妈妈说她要去玩儿了:“你滚滚吧,好好照顾自己,过年回来我要看到一只圆捆捆的小奶猪子。”
丘归轻笑,妈妈这辈子都是一副小娃娃脾气,且一张娃娃脸,自己印象里妈妈仿佛从未长大过,时不时都还要向自己撒娇。不过想来也该如此,爸爸对妈妈好得很,妈妈从刚毕业就和爸爸在一起,几乎没怎么上过班,出去几天,受点委屈便要回来向爸爸哭诉,爸爸也统一一种回答:“那就辞了呗,回来休息。”就这么玩着,休息着,直到自己上初中,妈妈便全职在家...玩耍。况且自己是个听话,自理能力不错的孩子,妈妈便无聊得一会儿玩汉服,一会儿学做绒花,一会儿又是热缩,滴胶,还画水彩...无数人间的清闲玩意儿都被妈妈玩遍了,却没一个坚持下来,今天一阵,明天一场,总归一时兴起,又转眼丢开。
有时妈妈和丘归说体己话,叫她一定要找个非常爱的男人结婚,有时又会说,还是找个爱你的人吧,一辈子呢,被宠爱比一直付出好。丘归问妈妈对爸爸的感觉,妈妈骄傲说,我才不稀罕你爸,都怪他死缠烂打,我呢,又太懒,跟了他就懒得换,一辈子便给他绑住啦。又说:你不知道前前后后有多少男人喜欢我,我就是太懒,懒得惹事,哎,一转眼什么都过去啦。“看你自己吧,找个爱你的,你会活的轻松幸福,要碰上你实在喜欢的,也是缘分,辛苦一点只要你愿意,我们也劝不住,随你吧。”
想着妈妈的话,脑中浮现出那样一副冷峻模样,私自羞涩想到,不知这样的人也会有给人制住,变得小狗儿一样跟了人前前后后摇着尾儿,温暖而可爱的一天么?那是怎样一副场景?又会是怎样才貌双全的美人儿才能将他收住?不由浮想联翩,先将婧婧拿来模拟,觉着不够,还要再风华绝代一些,想来想去,稀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