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韧颖的爸爸照常开车送她去面试。下车后离约定的时间还早，小颖好奇地四处闲逛。三月初的上海本该有些阴冷，可今日却暖阳高照，她走在天桥上，从身边吹过的风竟有一丝暖意。环顾四周，陆家嘴简直就是金融帝国，汇聚全球顶尖企业，这些企业也毫不吝啬将公司名字挂在最显眼的位置，仿佛为大厦蓬荜生辉了不少。而这里的每座写字楼都骄傲于脚下所占有的一席之地，争奇斗艳比着谁最耀眼，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浦西的百年外滩和脚下四处穿梭的人与车。

　　在走向面试地点，她遇到一棵刚发芽的玉兰，枯枝吐绿的小树与浮华璀璨的陆家嘴有些格格不入。人来人往只有小颖一个人停下脚步欣赏，她内心渴望能像它一样扎根在此处，成为令人羡慕的白领，单纯的她丝毫没有想过职场的明枪暗箭，纯真的眼神就如同玉兰树的嫩芽一样充满希望。

　　结束对陆家嘴的观摩，她准时来到毅恒大厦楼下。这是一栋不同于周边现代风格的建筑，它的裙房由多根粗又长的罗马柱和大块方形花岗石构成，楼身也是古罗马风格的外立面，楼顶是半圆灰色玻璃顶，让林韧颖想起圣彼得堡的喀山大教堂，整体复古的格调给人一种置身于欧洲的错觉。

　　站到大门口，往里望去空无一人。拨通电话，十分钟后，一位身材高挑、五官清秀不带任何粉黛的女子裹着黑色羽绒服缩着脖子迎面走来。她就是公司的人事经理周玲，寒暄几句便带着小颖一起走进大楼。未完工的大堂里摆放着成堆的大理石，天花板上挂了一半的水晶吊灯、还有散落在角落的施工垃圾和一股刺鼻难忍的油漆味，让走在大楼里的人很难想象大楼外表的华丽。

　　两人穿过玻璃电梯，来到后门的消防通道。周玲高冷地解释由于还没有正式运营，所以暂时只能用货梯，随后拿出对讲机呼叫电梯阿姨。可十分钟过去了电梯都没上来，她鼓着脸跺着脚，就像是输错自家大门的密码一样烦躁。小颖在一旁替她着急却又不敢多说什么，终于电梯门打开，坐在木板凳上身穿蓝色工装服的电梯阿姨看到他立马按了楼层按钮，却仍没躲过周玲地怒斥

　　“下次我一叫你就马上来接我，再这么墨迹以后就别干了。”

　　“因。。因为刚。。。刚在搬运材料所以。。。”阿姨不知是害怕还是本来结巴，说话断断续续。

　　“让他们等上个几分钟算什么，办公室现在人都没有，我一个人干着10个人的活，哪有空一直等你的电梯。”她没有因为阿姨的解释而消气，反正变的更加暴躁

　　“好。。。好的，周。。。经理”

　　一顿牢骚发完周玲可能觉得有些失态了，收起情绪转向小颖，露出生硬的笑容并企图转移话题

　　“你别看现在没装修好，坐电梯麻烦点，等咱儿这个楼开业了，那可是能看到一线江景，整个上海都没几幢。”

　　“那肯定，刚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咱公司特别高大上，不愧是世界500强企业。”小颖笑着附和她

　　“是啊，我以前在静安寺办公，那边的写字楼也是我们公司，就是有些老旧了。所以集团又在陆家嘴盖了新楼，以后很多业务公司都会搬过来。”谈到这儿，周玲满脸骄傲

　　“您一直在上海最核心的地段管着公司的核心人才啊，真厉害！”小颖的吹捧让她笑得到心坎里，似乎已经忘了之前等电梯的不快。

　　走出货梯，穿过环形走廊，周玲刷了门禁卡，进入办公室区域。林韧颖一眼望去，除了空无一人的前台，贴着磨砂玻璃纸的会议室和落地窗外的东方明珠，就再没别的。绕过屏风墙往里走有个小房间，里面放着四张简易办公桌，还坐着一个圆润的中年妇女，她是公司的财务经理任晓芸。今天由她和周玲一起进行面试。

　　刚开始，两个人默契地唱着白脸和红脸，当周玲谈起工作量多、强度大时，任晓芸便说这是世界500强企业的日常；当周玲提出加班没有加班费时，任晓芸开始介绍公司的各种福利和补贴；当周玲聊到转正工资只有3500元时，任晓芸立刻吹嘘员工的升职空间大升职速度快，但说了半天小颖也没听明白这是家什么样公司。

　　当她提出疑问后，两人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她心中的理想工作，小颖坦然地告诉她们想从事金融行业时，两个人对视一下，立刻改变了战略，团结一致对她进行轮番劝导。

　　“咱们就是金融公司，你可以去官网看一下，咱们集团三大金融业务：投资、银行和保险，这些公司可都是在行业内可都是数一数二的。”

　　“是啊，咱们原本是毅恒房地产是旗下的公司，隶属投资这条线。将来你真的想从事金融公司，可以申请集团内部调动。”

　　“没错，只要你表现好，可以调去银行，信托，基金，这都没问题的。”

　　“就算不调任，咱们公司给的这个岗位是总经理助理，能学到很多，比如办公租赁，物业经营，人事管理，这对于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说可是难能可贵的机会。”

　　“目前我们入职的员工还不多，如果你现在加入后等公司未来组建成熟，你可就是元老级的人物了，升职加薪指日可待，别犹豫了明天就来上班吧。”

　　在两人的巧如舌簧的攻势下，单纯的小颖轻而易举的被她们说动了。对比之前面试的经历，她认为这份工作算很不错了，虽然工资较低，但至少平台大和发展好，于是爽快地答应了。

　　就在小颖离开没多久，任晓芸和周玲开始闲聊，她们十分得意用低于市场的工资招来一位本科毕业的大学生。其实她们所在的公司只是毅恒集团旗下管理各地办公楼宇的物业公司而已，一直没招到人的原因是钱少、活多还没有发展前景。因为两人被提拔到新大楼垦荒，接受公司给她们升职加薪，于是想尽办法招聘一些廉价劳动力来体现她们的职业价值以及为公司做出的贡献。这次再度联手抓住求职者的软肋，用内部调动的幌子将林韧颖骗进公司，其实真正的目的是将手上大量的工作移交给她。

　　被蒙在鼓里的小颖，还以为付出的努力终于得到回报，从毅恒大厦出来后回到那棵玉兰树旁，骄傲地告诉它，从明天起自己也将成为陆家嘴的一员，随后匆匆赶回家和父母分享这份喜悦。

　　第二天，林韧颖像大多数的白领一样拿着公文包挤上人满为患的地铁赶往陆家嘴。她赶到毅恒大厦楼下，心潮澎湃地推开2米高的旋转门，沿着昨天的路线走到了货梯口，等了十分钟没见电梯上来，便直接从消防通道跑了上去。离上班时间还差10分钟，她已经站在玻璃门外，敲了敲门没人出来，在走廊上踱来踱去，打量身边的办公环境。

　　这栋外表华丽的大厦，中庭却是空心的，每一层都是同样的装修风格，同等的环形走廊。走廊的北面是两个自动门可以通往办公区域，而东西南面共有9部电梯，但每层只有3部可以使用。站在护栏边往下看，最底层是一个无人的咖啡吧，有三五把桌椅和一个露天吧台，最顶层是透明的玻璃走道，再往上是集团领导办公室和接待贵宾的旋转餐厅，不知何时有机会可以上去参观一番。

　　正当她意犹未尽地欣赏时，周玲拍了拍她肩膀，露出伪善的笑容。带她走进办公室后给了一张门禁卡和一套工作服，随即开始安排工作。

　　“既然来上班，这里的一切你要尽快熟悉起来。除了我们办公的那间房，往里走还有另外两间，一间是休息室里面有冰箱、咖啡机、微波炉，中午可以在那里吃饭。咖啡机你要学会怎么用，总经理每次过来都为他手磨一杯咖啡。为了提高你的手艺，以后每天给我和任经理泡一杯就当做练习。另外一间我们暂时用作更衣室，每天上班前先换好工作服，下班后再换回来，都记住了吗？”

　　“我们上班还要穿专门的工作服？”小颖拿起类似空姐穿的藏青色西装裤裙和红色丝巾，费解地问道

　　“那当然，我们属于服务行业，当然要穿公司的制服才显得专业。”

　　“服务行业？我们不是房地产公司吗？”

　　“你怎么问题这么多，赶紧换了衣服开始工作。”

　　在周玲不耐烦的命令下，小颖快速地换上尺寸偏大的工作衣，刚走出更衣室，就看到任晓拎着大包小包冲到考勤机前按下指纹，随后慢悠悠地走进来，将水果和饭盒放进冰箱，再去换了衣服。

　　小颖端着两杯令人满意的咖啡送进办公室，周玲立刻给了她一厚叠简历，要求一个个打电话通知前来面试。她拿着资料坐到一旁的空位上，刚举起电话，又被周玲阻止了

　　“你坐在这儿打电话太吵了，会影响我们工作，而且以后陆续会来很多人面试，在新的前台没来前你就兼任一下。”

　　“好的，周经理”

　　她走出办公室，来到前台，打开电脑，擦去桌椅上的灰尘。正要坐下，任晓芸笑眯眯也走出来递给她一个文件夹，客气地让她分类、整理十多家供应单位和相关产品的资料，并将每件物品的价格罗列汇总做个对比表，以便日后采购。

　　小颖接过文件夹，顺从地点点头开始了她人生的第一份工作。一晃功夫过了12点，吃过午饭后任晓芸和周玲轻手轻脚的走到她身后，小颖却丝毫没发觉，仍然专注打电话和整理表格，两人满意回办公室午休。

　　直到下午2点小颖的肚子开始饿得咕咕叫，她才停下来拉伸肩膀舒展颈椎，叫了份外卖当午饭吃。看着一堆简历和采购的资料，她开始觉得有些奇怪，房地产投资公司为什么要招那么多保安、礼宾和电工呢？还有采购文具就算了，怎么还要买劳保用品、消防器材和五金工具，感觉像是物业公司啊。不过她也没空想太多，一心只想做好手上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