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刚到办公室,辛科长就给于诗言安排了许多工作,工作量不但很大,而且期限还赶得很紧。
于诗言私下对刘倩吐槽,说:“我们头儿忽然想开了,工作布置的特大方,就是时间上比较小气。”
刘倩拍拍她的肩,说:“你一定不要辜负领导对你栽培和信任的一番苦心,好好干吧。”
“快走快走,离远点儿,不帮我还调侃我。”
入夜,洗漱完毕,正斜靠在床上看书,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起。
于诗言想也没想,随手接起——“喂。”
“诗言。”
顾凌的声音传来,夹杂着一丝柔和,在迷离的夜色中带着点儿惑人的气息。
“顾凌?”
“在做什么?”
“看书。”
“别看的太久,眼睛会累。”
“嗯。”
“诗言,我去你住的地方找你,邻居说你搬走了。去你的单位,门口的保安拦住不让进,说你已经离职了。给你打电话变成了空号。这一年你过得好吗?”
于诗言拿手机的手微微发抖,顾凌能不能别这样温柔的说话。他生气、发怒,于诗言都理解,也会觉得安慰,毕竟当初是她先放的手。
于诗言沉默不语,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两个人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然后,顾凌再次开口说了话,“诗言,早点儿睡,晚安。”
“……晚安。”
但直到道完别,两个人都是许久没有挂电话,最后,还是顾凌提醒她,“诗言,快睡吧。”她才迅速挂了电话。
与顾凌在一起时,他永远都是让于诗言先挂掉电话,顾凌说,“后挂掉电话的人听到忙音会失落。”
接下来的时间,于诗言在想安心看书,却已经是不能了。
索性合上书,关灯,蒙着被子,睡觉。
第二天一早,于诗言起床出了卧室门,就看见何凝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
于诗言呆愣愣的看了何凝好几秒。何凝嘴角上扬,微笑着说:“还没睡醒?”
于诗言神经一颤,清醒过来,“只是好奇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睡醒之前。”
于诗言不再问。何凝不想说的话,她问也是白问。
于诗言往厨房的方向走,问他:“吃早饭了吗?我去做。”
“你不用做了,我让李承昊买早点去了,过来坐。”他拍拍身边的位置。
于诗言走过去,坐下,自然的用双手绕着抱住他的腰,头靠在他的肩头,那种无限的安全感流入她的胸腔。
“你这忘记反锁门的习惯多会能改了?这几天过得怎么样?”他说道。
“忙。辛科长昨天才安排了好多工作,时间也催的急,我得加把劲儿才行。”
“哦,你身体也不太好,别累着。”他淡淡地说。
“我可以的。”
于诗言的思想很乱。她非常确定,何凝知道顾凌出现的事情了,但是,他了解多少,以及后面会采取什么行动,于诗言不清楚。
她心里有恐惧一丝丝的涌上来,她必须尽快阻止顾凌,并且断掉与顾凌的联系,不能毁了他。
江南小镇的一幕又浮现在于诗言的脑海。
打扫完办公室,于诗言就坐到电脑桌前,打开电脑,准备争分夺秒的工作。
辛科长布置的工作确实有点多,半分钟都不能浪费。
于诗言对待工作谈不上喜欢。年复一年,在工作上比别人付出多十倍的辛劳,也并不觉得累。
她认真工作的目的很简单:生存。
这世上有几人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又有几人真正做到了干一行,爱一行的理想状况?多数人都是在做自己不喜欢的工作。那么她不能因为不喜欢就不认真,认真是一种责任。
于诗言沉浸在工作中忘了时间,忘了周遭。
下了班,她才发现在下雨,丝丝寒雨打在脸上,冰凉沁骨。
雨润湿了道路,天色渐渐向晚,远处朦胧地腾起团团淡白的雨雾,将漠漠城郭里的十万参差人家,全都笼进水雾雨意里。风吹着雨丝点点拂在她滚烫的面颊上,顿时觉得清凉舒适。
于诗言伸出手来接着琉璃丝似的细雨,雨落在手心,有轻啄般的微痒。远处人家一盏盏的灯,依稀错落的亮起来,那些街市旁的酒楼茶肆,也尽皆明亮起来,热闹起来。
于诗言坐在车里,望着车窗发呆,蒙蒙细雨打湿了车窗玻璃,细雨落在车窗上,如珠连成线一道道的流下来,又像脸上的泪。
于诗言喜欢细如针尖,轻似牛毛,如烟似雾,无声无息的细雨。从小至今,一直未变。
少时,父母仍健在时,于父亲手在她的窗前种下一丛芭蕉。
每逢雨夜,她便坐在窗前,听雨打蕉叶,彻夜不肯睡去。在心里把所有知道的咏芭蕉的诗词,一首一首反复吟咏,直至天明方才恋恋不舍地睡去。
那时,最爱的是贺铸的“隔窗赖有芭蕉叶,未负潇湘夜雨声”。
那是她十岁之前的记忆,生命里最快乐的时光。
手机响起,是顾凌。
“诗言,快打开微信,我给你发视频了”。
于诗言从回忆里回到现实,看一眼前面专心驾驶汽车的李承昊。
反正他已经听到顾凌给她打电话了,反正没有什么事能瞒过何凝的。
她轻轻地说:“好”。
于诗言挂掉电话,打开微信,通知有未读消息的铃声响了有三四次,是顾凌发给她的视频。
她逐一点开。
视频里,顾凌站在一大片芭蕉前,说:“诗言,你最爱的雨打芭蕉。”
手机屏幕里的芭蕉叶因为沾了水,一片一片绿的逼人的眼。水淋淋的绿色仿佛在雨雾中流动,流进了她的眼睛,流进了她的心。
于诗言匆匆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点滴芭蕉心欲碎,声声催忆当初。欲眠不展旧时书。鸳鸯小字,犹记手生疏。”
顾凌又打来电话,于诗言挂断不再接。
“芭蕉叶上三更雨。人生只合随他去。便不到天涯,天涯也是家”。……
今日的于诗言,正是“天涯也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