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何凝回到家的时候,于诗言正坐在客厅看电视。她很少看电视剧,但是偶尔会看动画片。此刻,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
于诗言扭头看见何凝盯着她看。他沉默地紧紧盯着她,那奇异的沉默令她害怕,何凝不是遇到难题了吧?他怎么那副样儿呢?他看来——连灵魂、连意识、连思想都凝固了。
“何凝——”她扑向他,抓住了冰冷的手——那又冷又硬的手简直没有一丝温度,简直不像个活人。“何凝,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遇到难事了?”
他问:“吃饭了吗?”
她摇摇头。
他拉她起身,“陪我吃点吧。”
陈阿姨连忙往餐桌上摆放餐具、饭菜。何凝反常地开了一瓶酒,给自己斟满。
餐间,他不停地往于诗言的碗里夹菜,自己却很少吃,只是不停地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
于诗言看着他,忍不住问他:“你的极限是多少?”
“你是指什么?”他冷静地看着她。
“我是指酒量。我没有看你醉过。在我有限的几次的陪你应酬的时候,你很少吃饭,总是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没试过,但是我能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喝醉,只是微醺。”
“我抿一小口啤酒都会醉半天。”于诗言仰头笑笑,说:“许多年前,与同学聚会,她们说啤酒不会让人醉,我就抿了一小口,结果,当场爬在了饭桌上。那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喝酒。第二次就是在宛如的婚宴上,你非要让我喝酒,结果……”
说着说着,于诗言忽然发现,何凝握着酒杯,用深不可测的眸子看着她。心中一紧张,她住了口,不再说。
他放下手中酒,说:“诗言,我有假期,你可愿意陪我出去待一段时间?我会安排小严接送嘉祐。不用急着回答我,认真想想再告诉我决定。”说完,他起身离开,回房间去了。
于诗言看看他的背影,觉得今天的他很奇怪。
夜深了,于诗言向卧室走去,准备休息。
她刚打开门进去,何凝从床上起身,走上去,揽着于诗言。这就是他一生中最深爱的女人。
于诗言默默无言地任他抱着自己。他的下巴抵住她的头发,把她紧紧地拥抱在胸膛。这瞬间的爱使他的肉体充满了幸福的灵魂。如果能够永远待在这一刻,那有多好啊!
“难道只有顾凌才值得你爱吗?”他低声问她,如呢喃情话。
于诗言没有回答,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是她从没预见的一个场景。何凝今天的表现很反常。
“顾凌已经有莫舒悦了,他们不可能离婚的。诗言,你什么时候才会从梦里醒过来?看见我呢?”他的语调是伤心的。
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去安慰这个男人。在无限柔情面前,她是如此辞穷。
于是,一阵沉默横在两人之间,他的就这样对峙着,不是像两头野兽那样对峙,而是像两只伤痕斑斑的小动物,怯怯地对视。最后,这种对峙变成了各自形影相孓。
“你说一句话吧!就说你不喜欢我,要我死心,即使是这样也好。”
何凝的伤心使她恻然心动,却无能为力。她为什么后来没有意识到这种处境?何凝就是她自己,怀着深情挚爱默默地去爱一个人。经历愁苦,狂喜和挫败。那样的爱注定要变成赤贫。
“你太傻了。”终于,她难过的说。
“那么,你呢?你就不傻?”他回答说。
一阵鼻酸涌上喉头,她再没法说话了。
她在两个男人之间,在如此荒唐地感情之间,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来为自己辩护,而又不伤害任何一个,这一次轮到她想逃走了。
爱情从来就不是她的长处,它的天堂和它的地狱,它的荣耀和它的耻辱给了她狂喜的欢愉,也给了她毁灭的痛苦。
多少年了,她终于知道,唯一的天堂是童年,那是一种天生的醉梦,一觉醒来,便再也没法回到梦里去。
任何我们失落了的欲望,都会由我们完整无缺地保留在梦里。
于诗言在床上做了一个梦,梦中她躺在手术台上,一个穿着绿色手术袍,带着口罩的医生走进来,她认出他是应瑒,他的眼睛朝她微笑。她想坐起来离开手术室,可是,她背后有些东西把她往下拉。原来,她长了一双巨大的、喜悦的翅膀,他正是要把她的翅膀割下来。她竭力地挣脱,最后,她拍翼高飞,穿过手术室,飞向这个城市的熠熠星光。
那一夜,顾凌对着浴室的镜子,仔细地察看脸上的伤痕,在心里算计伤口痊愈的日期,担心于诗言看到会着急。
接到莫舒彦电话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他是为了他和莫舒悦的事情找他。
看到他,莫舒彦冷冷地说:“顾凌,你这么精神奕奕,神采飞扬,整个人散发着无上的活力,是什么令你这么愉快?是因为要和小悦离婚了吗?简直不能置信。”
说着,他冷不防一记左钩拳出手,把顾凌打得飞出去,撞在桌子上,哗啦啦犹如大厦倾,压塌了桌子,倒在地上,乱成一堆。
顾凌跌在地上,他苦笑,摸一摸嘴角的血,他并不说什么。
莫舒彦指着他说:“你让我见到你与于诗言在一起,我打死你。”
他说:“舒彦,我知道你在为小悦抱不平,可是,如果不是她脾气一上来就把家砸得稀烂,我……”
莫舒彦冷冷地,将手臂叠在胸前,斜眼睨着他,“小凌,小悦孩子气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你当初为什么要答应与她结婚,你可以拒绝她的。”
“是,我可以拒绝她!如果一个女孩子用自己的性命来逼你娶她,你是拒绝,还是接受?你告诉我,你的选择。”
“你胡说,小悦几时威胁过你?她在家用绝食要挟我的父母哭闹着非你不嫁……小凌,她威胁你?”莫舒彦忽然想起,自己妹妹任性,骄纵的性格,迟疑了。以顾凌的稳重和理智,他同意和莫舒悦的婚事,答应地很仓促和突兀。
“小悦找到我,用一把小刀放在手腕上,说,我如果不娶她,就当场割腕自杀。你知道,我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的,婚后,我们也一直分房睡,我跟她之间是清白的。”
莫舒彦呆住,“小凌,小凌……”
他震惊。
顾凌说:“分居是小悦提出来的,我觉得,我应该让她离开,让她追寻属于她的幸福。再者,你一直知道我心里只有诗言。我已经失去她一次了,舒彦,我不打算再失去她。”他补上一句,“如果不是何凝用我的生命安全来要挟诗言……我欠诗言太多了,我希望可以给她后半生的幸福。”
莫舒彦冷静下来,说声:“对不起!小凌。”转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