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多年前,每到传统节日,于诗言都会特意给何凝填一首古诗或古词。
那年元旦,何凝说要趁元旦休假的三天时间去一趟京城,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他还未离开,她的思念已开始生长出枝蔓。
元旦那天,她填了一首五言律诗计划给他,想起他不在身边,忽然心酸。随着夜幕降临,纠结复纠结后,她只给他发了其中的两句,“世事谙冷暖,人情逐高低。”
对于权利与斗争,于诗言既不懂,也没有兴趣。可是她经历过太多的离别,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受过太多次了。
与顾凌的分手,更是让她痛不可当。她不想再承受那种心如刀割得痛了,自然而然就变得很懂得自我保护。说好听了叫理智,说难听了就叫冷酷。
是何凝,这个男人给她的爱,温润有度,不刺激,不浓烈,甚至不盛大。感觉,很舒服,就像温水滑过心间,带来温暖,让她觉得不在孤单,让她感到安心。
何凝的爱,不灼人,所以不会让人想逃,所以,她喜欢倚赖他。
发送短信后,百无聊赖的她掀起窗帘望向窗外,呀,下雪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轻柔的小雪花飘飘悠悠地落下来,柳絮般轻轻地飘扬。
她一边看着雪景,一边猜测着何凝在忙什么呢?他今天几点到的呢?虽然有李承昊开车,可是七八个小时的车程也很辛苦。
何凝临走前告诉她,他元月三号晚回来。这场雪一下,路滑难走。如果高速封路,他应该推迟回来了吧?
于诗言的脑子里乱乱的,胡乱洗漱睡去,梦里都是关于何凝。
认识何凝之后,他经常出现在她的梦里。梦里的他有时很宠她,有时又对她很冷淡,有时他只是远远的看着她……
每次梦见他的第二天,她都过得惴惴不安,生怕传来意外的消息,如顾凌的母亲带给她的伤害再上演一遍。
她是这般欠缺安全感且疑心重的女子啊。
中午,吃了午饭,于诗言就坐在了电脑前,因为有一篇小说的部分段落需要修改。
于嘉祐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写作业。
她改完所有章节后,已经是夜幕降临时分了。
她关了电脑,感觉很疲惫。疲惫也很正常,她昨晚根本没有怎么睡。
于诗言走到客厅,看到于嘉祐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表情很投入。
她问他:“嘉祐,你想吃什么饭?”
“随便。”于嘉祐的眼睛,不舍得离开电视屏幕,敷衍地随口回答。
嘉祐这孩子,你如果问他吃什么饭,永远都是“随便”二字。什么饭菜都不能引起他太大的热情,除了方便面。
方便面绝对是所有孩子的拥趸。
如果于诗言说,“嘉祐,咱们煮方便面吃吧?”
于嘉祐的眼睛里,瞬间会光芒万丈,兴奋地说:“好呀”。
于诗言坐在沙发上,一边陪着他看电视,一边思忖吃什么饭。汉堡?拉面?咖喱饭……
“嘉祐,咱们去吃小笼包和馄饨吧?”
“行,我看完这集动画片咱们就去”。
“好”。
于嘉祐看完动画片,姑侄俩穿上外套,出门去吃晚饭。
早晨雪明明已经停了,这会儿又扬扬洒洒的下起来。雪片并不大,也不密,如柳絮轻飘。环卫工人清扫干净的街道,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在路灯、车灯的照耀下,偶尔会反射出七彩的光。
由于错过了饭点,小吃店里客人并不多,她与嘉祐选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来。
吃完饭后,于诗言和于嘉祐一边讲着闲话,一边蹓跶着往回走。
“嘉祐,你小时候呀,每到冬天下了雪,姑姑就把你往洗衣服的大盆儿里一放,再往你身上盖床小被子,拉着你在雪地里疯玩……唉……”脚下一个趔趄,于诗言差点滑倒,幸好及时扶住了路旁的树干。
于嘉祐担心地看着她,问:“姑姑,你还好吧?”
于诗言站稳后,用手摸了摸他的头顶,笑着说:“没事儿,幸亏没摔跤”。
她与嘉祐慢慢地一路朝家的方向走去,快走到单元楼前时,远远地看见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那里,背影极像何凝。
于诗言心里有些狐疑,何凝这会儿应该在京城,可能是她太过思念他的缘故吧。
走近了,看清了,真的是何凝。
何凝伸手为她掸去落在身上的雪花,微笑着说:“诗言,我回来了”。
于诗言鼻子发酸,心里有现实安稳的喜悦幸福,还有几缕难以言说的惆怅悲伤。
先前她所有的不安与害怕,在何凝出现的那一刻,在他的气息缠绕住她的那一刻,悉数沉淀了。
晚上九点,她与嘉祐洗漱后,准备休息。
手机忽然响起,陌生的手机号码,但是手机号的尾数与何凝的尾数一样。
是何凝新办的手机号?
于诗言一边心里猜测着,一边接起了电话,说:“喂?”
手机那端传来陌生女子的声音,说:“你是于诗言?”
“是,有事”?
“我是何凝的妻子,我看见你给何凝写的诗了,‘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小姑娘写这些东西不觉得羞耻?我曾经也是大学生,我也知道‘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何凝一直对我说,你还小,不懂事,无父无母很可怜……”
于诗言的脑子一片空白,茫然地挂断了电话,机械地走到于嘉祐的卧室门口,轻轻地把门打开一条缝,看着躺在床上熟睡的于嘉祐小小的身影,他是那么脆弱,她也是。
他们都曾是母亲怀中最珍贵的宝贝,被小心呵护,如果妈妈知道自己的宝贝孙子与女儿要经历这么多的痛苦,她可会毅然地舍弃他们?
她犹如被噩梦魇住,恐惧害怕。她只想睡去,永远睡去,没有明天,没有何凝。
天不知何时亮了,李承昊不知何时来了。
李承昊说:“何总让你在家休息一段时间,这几天我暂时接送你的侄儿上下学。”
她看着他,沉默了很久,轻声说道:“李承昊,总是麻烦你,真过意不去。”
于诗言躲在卧室里,闭上眼睛,泪如决堤的海刹那已是满面。她张着嘴,想要痛苦的大叫,却又一声都发不出来,极度的痛苦和压抑交织在一起,让她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泪眼模糊中,她看到一个人影,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她立即用手臂抱住头,匆匆把泪擦去。
人影走到了她的跟前,说:“诗言,何总让我来看看你。”
于诗言没有抬头,是科室里的丁馨悦。
“馨悦姐,你来了。”她想到痛哭失态全被她看了去,十分尴尬。
“何总让我来陪陪你,怕你一个人待着无聊。”
“谢谢!你喝水吗?我给你倒杯水。”
于诗言刚站起身,馨悦姐把她拦住,说:“你坐下休息吧,我不渴。”
她尽力挤了个笑,“好。”
于诗言不知道何凝会留着那张写着“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的纸。她不知道何凝的妻子在什么机缘巧合下看到了那张纸。是何凝刻意为之,还是无心之失。
何凝一直是个心细如发,行事谨慎果决的男子,这次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于诗言心里一面伤心,一面却是如释重负。就好像一个人做了一件坏事,一直在努力隐瞒,可又预感迟早会暴露。他瞒得非常辛苦,当秘密暴露时,是很可怕,可也终于松了口气,因为不用再辛苦地隐瞒了。
她很舍不得何凝给她的宠爱,可她真的不能再伤害他的妻子了。那个女人在电话里对她除了责备和劝告,没有轻视和辱骂。
丁馨悦在屋子里打量了半晌,说:“看来何总是真心对你,你可别做傻事啊。”
于诗言心里一阵轰然,原来何凝早已知道她准备做什么了。他特别安排李承昊和丁馨悦照顾她和嘉祐,就是担心她离开他。
原来,何凝一直知道她无力自保,无人可依,无处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