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被人一眼盯上
翥慢拿起一大包衣服,赶紧走向了“款物窗口”,排在了一堆人的最后面,离开了韩律师,翥慢感觉身上每个毛孔都通透不少。
这是什么狗屁理论,翥慢不敢苟同。
翥慢观察了排队的队伍,所有的人都愁眉苦脸,也难怪,他们的亲属都“犯事”了,都在这里丧失了人身自由,他们了解不到亲属的任何信息,除了请律师,这才是最遥远的距离吧,我爱你,我们互相惦念,却隔着这堵高墙。
翥慢心想,好奇这些人、这些家庭都发生了哪些故事?都是怎样,走到了今天这个境地?是被冤枉还是被社会上不良因素影响?是原生家庭影响?还是个人后天所致?
很快到翥慢了,翥慢填一个表,上面需要写明送了哪些衣服和钱的数量,工作人员一件一件检查衣服,翥慢这才知道,原来这个也有讲究,比如有拉链的衣服不能上,有绳子的衣服不能上,有金属的衣服不能上,有复杂配置的衣服不能上…工作人员还要看看衣服里是否有夹杂的纸片等,据说可能以后就不让家属上衣服了,可能就看守所统一发放了。
翥慢心想,看守所统一发放,安全是安全,可是费用会不会又高啊?
正在这时,工作人员大声询问翥慢和嫌疑人的关系,翥慢也无法表述自己和这个嫌疑人的关系,我和他不认识呀,下意识说了句,律师。
工作人员在登记表上记录下来,同时翥慢感觉身边有很多眼神投射过来,投射在了自己的脸上。
可能自己确实在这里面有一点突出吧,毕竟大部分都是家属来上钱上物,律师来上的并不多吧。
翥慢刚要离开,这时候,旁边过来一个女人,拦住了自己,小声说,你是律师么?借一步说话。
翥慢还没有看清楚这个女人的脸,疑惑地跟着这个女人走到了旁边的一个小屋子,这时候,翥慢细看这个女人。
很年轻,看样子比翥慢年纪要小点,长的不算漂亮,但是能看出后天努力的结果,纹眉、化妆,带着各种首饰,个子不高,还是很利索。
“你好,你是律师吧?我老公在里面,我想委托你帮他打官司,诈骗罪”,女孩说道。
“嗯…”翥慢有点意外,没有想到,排个队还能排出案源来。
女孩看出来翥慢的疑惑,说,“我在这里等了两个小时了,没有见到一位律师来帮犯人上钱,你是唯一的一位,你刚排队的时候我也观察你了,你不是那种被忽悠的律师,我就想找一个靠谱的、负责任的律师”,女孩说道。
翥慢惊讶于这个女孩的理智,不像这个岁数该有的成熟,翥慢笑了笑,说感谢你的信任,我现在要去会见,还有同事等,我给你一张我的名片吧,你要方便了这两天来我们律所和我面谈吧。
女孩结果名片,看了下,不好意思地笑了。
翥慢心领神会,贴心地说,我叫米翥慢,中间这个字念zhu,四声。
女孩说,好的,明天上午见。
翥慢赶紧跑到接待大厅,找到了韩律师,韩律师已经办好了会见手续,正在抽烟区抽烟,翥慢本想说刚才的经历,想了想,没有说话。
韩律师掐了烟,两个人一起走进了会见室,一会张连也进来了,看着还神采奕奕,要不是身上的橘红色印着看守所的马甲,根本看不出来是在“服刑”的状态。
“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说了不用聘请你们么?”张连见到韩律师和翥慢,皱着眉头,一脸不悦。
也确实,没有必要的辩护,张连也是想为家人减少负担。
翥慢脸上挂不住,不被需要还硬凑上来,要是自己是主办律师,自己肯定不会为了钱接这个活,正常需要辩护的案件律师来会见哪里是这种待遇?那嫌疑人天天在看守所就最重要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了律师来,真的,牛郎见织女都没有这么迫切,那种被需求的感觉,那种真正能给当事人答疑解惑提供帮助的感觉,才是律师行业的价值之一。
韩律师不急不恼,东说说西说说,有一搭没一搭,张连听着有些不耐烦,就这样勉强过了二十分钟吧,韩律师对翥慢说,你出去叫下管教吧,说这里会见结束了,这个指示灯好像坏了。
翥慢听了哦的一声,就出去找干警了,心里想着,这次会见屁都没说出来,真不知道这个会见除了做戏给张运看,还有什么意义?
翥慢向干警说明了情况,干警说知道了,一会过去。
翥慢回到会见室,令她惊讶的是,会见氛围竟然好了,张连居然在和韩律师愉快地聊天,聊张连在里面的生活,说一周能洗两个热水澡,说早饭吃咸菜之类。
翥慢看了下韩律师,这个人,还真是有水平,面对白脸,不急不躁,反而能定住心神,扭转局势,不知道在自己离开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韩律师究竟用了什么沟通大法?
果然过了一会,干警过来准备带走张连,让翥慢更为诧异的是,张连和韩律师约下次会见的时间,两个人约好,下周争取再来一次,张连看韩律师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韩律师这人,怎么就给张连洗脑了?
带着疑惑,翥慢结束了这次会见。
因为堵车,回到律所已经快六点了,饥肠辘辘的翥慢正准备放下包约高原吃个饭呢,这才注意到微信有个新信息,“来郁芮主任办公室一下”,郁芮?翥慢想起来郁芮的手和侧脸,心有些紧张起来,不对啊,这个信息按理说应该是巧思发啊,怎么发件人是娉婷?
微信出毛病了吧?
翥慢带着狐疑走近了郁芮办公室,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哈哈声一片,翥慢敲了门,门被里面的人开了,难怪如此热闹,郁芮、义主任、高原、娉婷都在,几个人围着茶台在喝茶,对了,还有巧思,在旁边用牙签吃着西瓜,看见翥慢,眼角挑了一下。
义主任看翥慢来了,笑嘻嘻地说,“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翥慢也笑了,“看你们这么开心,准是背后骂我呢”翥慢走过去点着娉婷的头,“你小子怎么会在这里?”
“休得对我们朱大法官无礼!”义主任开玩笑地组织。
“在这里,没有朱法官,只有朱小妹”,翥慢说。
“嗯”,高原表示了认可,说,“我们这里,除了朱小妹,还有一个猪傻妹”。
翥慢走过去给了高原头一个暴栗,打的高原嗷嗷直叫。
“我们今天去交管局调个证据,调完我一看也下班了,也在你们单位附近,就过来看看”娉婷说。
“想我就直说呗,还整这么复杂”,翥慢说。
“嚯,谁想你啊,想我们高原都不会想你”娉婷还嘴,翥慢笑了,娉婷却偷偷扫了下高原,高原没有注意到这个眼神,不好意思地一直说,拉倒吧你可拉倒吧。
“我来到律所,你们前台的小妹估计上厕所去了,我在门禁那进不来,正徘徊呢,义主任看到我了,之前他在我那里有过案子,他帮我开了门,我说找你,他说你去看守所了,我说找高原,于是就把高原叫过来了”,娉婷说。
“是啊,可巧,我们办公室没水了,刚好看见郁芮回来了,就凑到这了”,义主任说。
“哎呦,你们可不知道啊,上次义主任在我的那个案子,是追索律师费的,一个建设施工合同还是啥,记不太清了,原来说是风险代理,后来拿回了工程款,律师费却不给了,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标的!我一看要追回的律师费啊,天啊,200万,就那2后面的零我数了好久!”娉婷说。
义主任憨憨地笑,“哪里哪里,又不是我一个人做,而且还有税费啊啥的,到手可没那么多”
翥慢和高原也听了一直在咂嘴,天啊,200万,什么概念,一个案子一套房啊。
巧思看不惯翥慢那没有见识的样子,不屑地说,这有什么啊,郁主任还不是一样,你们啊,就是水平不够,少见多怪,入行浅,眼窝也浅,别跟没见过钱似的行么?
郁芮拦住了巧思,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高原也拦住了翥慢,不让她出手打巧思。
“那你们说,今晚想怎么嗨皮?我来安排”,义主任赶紧转移话题问到。
“不嗨皮,以前还爱蹦迪啥的,现在这工作把我累的,打的都嫌累,反正,甭管多少啊,我怕是当个小法官一辈子也挣不了这么多钱”,娉婷感慨。
“哈哈,说到这里,要不我挖一下墙角,像您这么优秀的年轻人,又懂审判思维,要不来我们这里,时机成熟后做个二级合伙人,如何?”义主任说。
翥慢一听,“对啊,妙啊,娉婷,考虑下啊,我们又成同事咯!”
娉婷想了想,“哎,我这法院系统呆久了,都温水煮青蛙了,不像你们,一直都野生野长,你这让我一下挣脱温暖的怀抱,我这感觉还无法适应….”
“温暖么?多累啊,每次聚会都听你讲你们单位那些事,繁重的案件,勾心斗角的同事关系,回复不完的信访,处理不清的当事人…你看你一年办几半个案件,没有千八百也有五六百吧,到我们这里,一年二三十个,绝对让你舒舒服服的”翥慢继续游说娉婷。
“我也没案源啊!”娉婷犹疑道。
“案源都是慢慢积累的嘛”,义主任说,“再说了,在初期,我们都是可以帮助你的,是吧,郁芮?”
郁芮闻声转过头来,嗯了一声,眼神在翥慢脸上滑过。
“还是不行啊,感觉这大跳水啊,还是习惯了体制,不过法院确实压力太大了,如果是司法局啊老干部局啊之类的要我的话,我还真去”,娉婷说。
说到这里,义主任一拍大腿,正色问娉婷,“去司法局?你确定?”
娉婷还没有说话,巧思开口了,义主任,您开玩笑呢吧?法院多牛逼啊,法院比司法局行政级别还高半级呢,人家都是人往高处走,你怎么让给娉婷走下坡路啊?
义主任说,我可不是怂恿她啊,只是有这个可能性,如果她愿意的话。
娉婷认真地想了想,说道,谢谢义主任,我问了问自己,好像还是没有想好。
巧思鼻子里哼了一声。
义主任笑着说,没事没事,你要是想好了,可以告诉我,当然我也只是给你牵个线,具体还要看你们互选,以及随之而来的很多问题,都要你们自己去解决。
娉婷赶紧感谢,但是眼神有些复杂,看着翥慢在律所每天忙碌、有进步和开心的样子,看着他和高原既嘻嘻哈哈又携手共进的样子,自己要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反观自己,虽然在法官闪亮的头衔下,似乎也活成了让人羡慕的样子,但是自己的状态自己知道,最初豪言壮志的法官梦,被现实侵袭的,还剩多少?但是这些无法言说,和同事说,只是徒增抱怨,和多多说,多多只会羡慕,觉得她凡尔赛,和翥慢说,刚毕业刚走进社会,还是不能理解,工作越干状态越疲倦,可能伏案时间久了,最近这右胳膊总有点疼痛的抬不起来,本来都觉暗淡了,结果今日又被这义主任的一番话点亮了。
但是当站在这件事的反面去看时,推倒重来,或者旧址重建,似乎也是一个艰难的抉择,原来被忽视的硬币的另外一面又跳了出来,比如待遇稳定,虽不大富大贵但是安稳小康,比如社会地位高,比如有一些也算福利吧,每年四个节,每个节日百八千的购物卡,至少油米盐的不用太操心….
结束了喧嚣的聚会,晚上娉婷躺在床上,依然在思考,到底是跳出舒适圈还是深耕已有战地?到底是推倒重来还是放平心态?
头绪依然一团乱麻,娉婷也兀自笑了,自己怎么也算所谓的精英人士吧,对待这些人生问题,也依然想不明白,难怪那么多人,都说白活一辈子。
手机响了,是高原。
“离开,抑或坚守,都难,望三思”。
娉婷把这条短信认真看了几遍,先是开心的跳了起来,后来又抱着手机哭了,似乎有人懂自己的心事,但是懂自己的人,能否懂自己对他的这份情愫?
新的一天。
翥慢正在工位上研究新出的司法解释,巧思挪着屁股走过来,点了点翥慢的桌子,翥慢抬头看着她,巧思一脸得意地说,“郁主任让你过去一下,义主任也在呢”,翥慢疑惑了,怎么?难道娉婷又来了?
巧思有些幸灾乐祸地说,“你自己的事,可有的好瞧了”,说着扭着屁股又走了,这两句没头没尾地话引得翥慢工作身边的几个同事都疑惑地看着翥慢,翥慢一摊手,站起来,忐忑地走进了郁芮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