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你以你的方式,感动不了我
翥慢注视着他,瘦削、寸头,像印象中初中后就没再上学就去社会上混的那种人的形象,就是没有染马杀特发型,不过也可能染了,来看守所后被剃了。
翥慢还注意到,他在左手小臂处还染了一个燕子的纹身。
燕子,应该就是玲燕吧?
确实,没点手段,玲燕也不会那么快就坠入情网死心塌地。
不过翥慢现在是不会被这些手段所感动的,现在长大了,分得清,哪些是感动他人,哪些只是感动自己。
不过,也可能是自己比其他人人情更淡薄一些吧。
翥慢想起大学时,东校区有一个土木系的叫曾锋玉男生对自己有意思,但是该男生性格极为木讷,QQ聊天内容就是吃了么?喝了么?睡了么?在上课?在宿舍?在么?在么?
翥慢完全没有聊下去的欲望,但是因为是学长的介绍,所以也还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复,吃了喝了睡了在上课在宿舍在的在的。
有一天,翥慢说自己不聊了头有些痛可能是有点感冒就先睡了,第二天上课的时候,下起了雨,课上到一半,曾锋玉发信息说自己到翥慢所在的校区了,翥慢有些惊讶,因为东西校区之间隔着大概有六七公里,男生说自己是骑着公交车来的,就为了给翥慢送点感冒药。
宿舍的姐妹们都在起哄,都在说太感动了,下这么大雨还关心着你,这是真爱啊,翥慢说要不把他的QQ号推给你们,几个人立马闭嘴了。
翥慢正在课堂上看小说看得嗨皮呢,不情愿地关了小说,从课堂的后门偷溜出去,拿着一把伞去校门口接曾锋玉。
从教学楼到校门口,也有三百米的距离吧,翥慢虽然打着伞,但是也淋了雨,旅游鞋也泡汤了。
翥慢见了曾锋玉,看见他浑身落汤鸡的样子,也确实有些于心不忍,下着雨,两个人在学校无处可去,只好来到了食堂,等着吃中午饭。
当时,还是早上十点。
翥慢接过来曾锋玉递过来的药,嗯,这些药宿舍都有,况且,翥慢睡了一觉,身体并无不适,目前唯一的不适,就是和曾锋玉呆坐在这里,没有话题,感觉时间过得分外之慢,聊完了简单几句,身体怎么样?睡得好么?之外就是沉默,翥慢又不好意思玩手机,无聊的直犯困。
曾锋玉生性就是沉默型,可能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用一双充满热切眼神的眼睛看着翥慢,翥慢索性说我有点累了,眯上了眼。
翥慢以前总看到网上说人应该每天冥想,但是翥慢的生活每天都很快乐,哪有时间做这种安静的冥想啊,没想到,从曾锋玉来到吃饭之间的时间里,翥慢瞎想,啊,不,冥想了一个小时。
翥慢丝毫不为曾锋玉雨中蹬车送药的行为感动。
为什么蹬车么?没有自行车么?
为什么非要下雨来呢,早点晚点晴天的时候来不行么?
不会提前看看天气预报么?
为什么非要送药呢?转个红包给翥慢也行啊,虽然自己不要。
即使送药,为啥不提前问问需要什么药呢?
就算过来,提前打个招呼嘛…
翥慢觉得,自己这么想是不是冷血,后来翥慢明白了,曾锋玉的这些行为,并不是真正站在自己的角度出发的,并没有去想你真的需要什么,而是完全站在自己的角度出发,我就想这么做,就想这么对你好,因为我的出发点是对你好,所以你必须接受,你不能拒绝,否则你就是冷漠,你就是千夫所指。
这也是一种道德绑架啊。
翥慢通过这次也更加明白,自己是一点也不喜欢曾锋玉,也可能就是因为不爱,所以才无动于衷并且还觉得是负担。
假设是自己暗恋的人这样做呢?翥慢没准都感动的一塌糊涂恨不能以身相许了。
不过那也是那时候的翥慢,现在的翥慢,也不会了,你在你的身上纹我的名字,你用糟蹋你自己身体的形式来表达爱我,你为了我去上吊去自杀….那是你的事,是你的选择,和我是不是要爱你,没有一毛钱关系,是的,你自认为你能感动天,你能感动地,你能感动你自己,但是你就是感动不了我。
翥慢看着吴明亮一副毫不在意小痞子的样子,笑了笑,说你好,我是米律师,这是展律师,我们是你老婆黄玲燕委托,作为你一审阶段的辩护律师,请问你同意么?
翥慢注意到,吴明亮惊讶的瞪大着那双小眼睛看着翥慢。
“燕子?…燕子请的你们?”吴明亮说。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吴明亮又靠后瘫坐在老虎凳上,他本以为律师是自己的父母请的,他在看守所的这么多天,他也想明白了,自己的所为所为给玲燕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他以为她放弃他了,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刻,她还是能念在旧情的基础上,给自己聘请了律师。
想起了她,自然也想起了自己可爱的孩子。
为什么在这种绝境、低谷之下,自己最惦念的人反而是原来自己最厌烦的人、最不想见到的人。
吴明亮情绪有些激动,翥慢也没有打扰他,翥慢知道,从工作的角度讲,这也是与当事人之间建立信任的过程。
吴明亮情绪有些缓和,轻声地问翥慢,“她…他们还好么?”
翥慢说,挺好的,美甲店继续开着,我见你老婆精神也还可以。
其实每次在看守所或者监狱会见的时候,翥慢以及她身边的律师,出于善意,无论嫌疑人、被告人或者犯人他们的家属状况如何,律师们总是说挺好的,放心吧,一方面是不让他们担心,也有利于他们服刑或者改造,从另外一方面讲,即使不好,你在里面,丧失人身自由,又能做什么呢?
吴明亮听了这个回答,又欣慰,又有些失落,既为他们高兴,又为自己难过,也羞愧,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们的生活完全是另外一个更好的模样。
翥慢问了下案情,吴明亮说的和玲燕说的基本一样,关于他与刘小薇的关系,吴明亮说的是刘小薇勾引的自己,翥慢听着,也不发表评论。
吴明亮说的与刘小薇一起诈骗的过程说了很多细节,比如短信内容、比如诈骗得来钱的去向,到底是自己花的多还是刘小薇花的多,比如他和刘小薇的分工,比如这些要钱的点子都是谁想起来的…
翥慢听着他把很多事情都推到刘小薇身上了,不禁又为刘小薇有些不值。爱上了这么个男人,大难临头各自飞,反而在他心理,新来的白月光已经变成了老鼠屎,原来的白月光因为有可能得不到反而更加明亮。
翥慢知道吴明亮是怎么想的,反正他和刘小薇之间的事情,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他甩锅给刘小薇,也只能刘小薇自己辩解,两人之间又无其他证人等,展现在外的证据无非就是转账记录、聊天记录等,那关于二者之间的分工、关于点子是谁想的、关于操纵手机背后的人,那还不就是二人之间的口水仗嘛。
翥慢听完了整个过程,认为“诈骗”这个定性没有什么问题,这个案子的辩护空间并不是很大,无非就是诈骗的数额,比如这个诈骗的起始点从什么时候开始计算?
从二人认识就开始么?
还是从答应谈恋爱开始?
还是从见了家长开始计算?
还是从同意结婚开始计算?
因为诈骗起始点的不同,决定着犯罪数额的不同。
犯罪数额的不同,决定着最后的量刑。
会见快结束了,翥慢还是问出来心中好奇的问题,“你和刘小薇,在这个看守所能见到么?”
吴明亮说,有时候能见到,但是我不想见到她,要不是因为她,我也不会这样。
翥慢从心里更加鄙视这个没有任何担当的男人了,这个男人,别的本事没有,却有见风使得一手好舵、过河迅速拆桥的好本领。
翥慢和展律师结束了会见,两个人在回去的路上,翥慢收到了一条微信。
来自王沐,“晚上方便出来吃个饭么?”
翥慢本想拒绝,但是想到上午王沐多少也算出手相救,也算有缘,在这个崭新的城市,接触接触,也许就多个朋友呢,况且自己也想了解下,自己以前考的导游证能否挂靠的问题,也不知道现在的政策如何,这么想着,翥慢就说好。
翥慢和展律师刚回到所里,贾律师就匆忙赶过来,把一个案卷交给翥慢,“翥慢,我这有一个咱们那个顾问公司的案件,执行阶段了,下午本来约好了要去下面的宣宜县查封机器设备,但是我这临时有事,你去一下吧,中午过去,开车两个小时,两点半和执行法官约好了,一下午就能完事,具体咱们公司也有人跟着过去,你不用着急,你的角色就是陪着,不要担心”,说完,贾律师就走了,边走边喊,“有事电话联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