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天降神兵
一走进办公室,翥慢不紧张了,因为里面除了坐着一个警官,还有一个…是郁芮。
两个人没注意到翥慢,还在神侃。
“我觉得这个案件定玩忽职守罪还是冤,主要是这个房屋中介诈骗的事情和这个嫌疑人的行为之间并不具备因果关系,况且根据刑法的谦抑性原则,也不能由刑法来调整。”
“嗯,是,你这么一说我就清楚多了,嗨,你这老兄也不早说,咱们这小城镇居然出了这么一个法大的高材生,失敬啊失敬,以后有空还得多给我们指点迷津啊。”
“哪里哪里,还是老哥奋战在第一线,实践出真知啊,况且你们还这么辛苦”。“可不是嘛”,两个人客套着,才注意到站在门口有点呆头呆脑不知道是进还是不进门的翥慢。
“没事啊,大妹子,别怕,你这是受害人,赶紧我安排他们给你做个笔录,做完就赶紧回去吧,一天了,是不是也累了?哎,咱们这,传销一窝一窝的,每个月都得抓几个,对了,大妹子,你这还算立功呢,要不是你们报警,我们怎么能捣毁这个还算大的传销窝点呢!”
翥慢有点懵,这不仅自己不受影响,自己竟然还成了功臣了?
“赶明儿有空给你们律所送个锦旗!”警察还在说。
翥慢看看郁芮,郁芮又恢复到了不动声色的样子,不知情地还以为翥慢和这个警察是熟人,郁芮是局外人呢。
哎,看来郁芮这热情,仅限于工作需要。
翥慢很快就做完了笔录,如实地把今天的情况说清楚了,看着警察叔叔在电脑前奋笔疾记录自己说的话,恍惚间还有一种自己是领导的错觉,不过到最后,写“以上笔录我已看过,和我说的一样”的时候,翥慢又觉得自己像犯罪嫌疑人。
这些事情,不经历是感受不到的,比如翥慢就注意到,给犯罪嫌疑人的笔录,最上面的四个字是“讯问笔录”,给自己的笔录最上面的四个字是“询问笔录”,这些翥慢也不记得以前在课本上有没有学过这么细微、这么实践性强的知识点,但是这么经历一番,翥慢印象深刻,可能一辈子也忘不了了。
而且翥慢觉得,自己的这个经历,对于自己以后在办理刑事案件的时候,对于刑事案件流程,对于当事人心理的辅导和共情,对于案件节奏的把握,都很有利,翥慢觉得从这个角度讲,反而这个经历是一场特殊的培训,比任何律协的培训都管用。
翥慢做完笔录,经过派出所走廊,路过一个房间的时候,那个屋子刚好有人进出。翥慢扫了一眼,心跳地快了起来,里面凳子上,坐着一个人,这个人是凤凰。
翥慢抬头看了一眼门外的小牌子上,写着“讯问室”。
凤凰的处境相比自己,可惨太多了。
凤凰在里面坐在那种所谓的“老虎凳”上,戴着手铐,虽然翥慢曾经见过熊穆在看守所里面戴过,但是凤凰毕竟是自己的发小、朋友啊,翥慢觉得一下子,心脏骤紧。
凤凰也往外看,也看着翥慢,复杂的眼神,复杂的心绪。
门这时候关了,翥慢也没办法再做什么,最主要的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翥慢以为凤凰是和自己一样,只是做个笔录,最多可能是行政处罚吧,行政处罚翥慢还多少有点了解。
翥慢记得自己原来在大学时候,那会为了买火车票省钱,找了一个办假证的人,办了一个红色的《军人残疾证》,就为了买火车票的时候能打半价,但是,结合翥慢的长相、气质、身材和肢体动作,这形象怎么也都和残疾军人挂不上钩啊,用这个证件的第一次,列车员就盯上了翥慢,把翥慢叫到了乘务室,问翥慢是哪个部队的,是几级伤残,翥慢傻了,这些问题太专业了,自己肯定不知道啊,于是只能嗯啊哼嘿地打岔,后来看确实瞒不下去了,行迹败露,只能迅速调整战略,面对着这个男性乘务员,就展开了梨花带雨般的“哭功”,说自己实在没办法,家穷,老家山沟里还有两个弟妹要养活,全村目前就出了这么一个大学生,想着去外地打工,挣钱“伏地魔”,这才铤而走险,办了假证,总而言之,就是把多多的故事很多都安在了自己的身上,这一顿有感情的演说说的乘务员动了恻隐之心,于是乘务员说,给个行政处罚,罚款三百,乘务员把一个表格扔在翥慢面前,说“你自己填”后,乘务员开始认真地钻研自己带来的一本书,不再发一言,翥慢有点奇怪,气氛就这么沉默了一会,翥慢看乘务员还是没有反应,突然反应过来,在行政处罚单上的“姓名”一栏里写下了“龚曼”,因为第一时间想起来的肯定是恭颂和自己的名字嘛,翥慢抬头偷偷瞄了一眼乘务员,依然不为所动,于是翥慢在上面又留下了假的身份证号码和电话号码,之后扔下三百块钱,仓皇逃走,这样,在乘务员的放水下,因为办假证受到行政处罚的是“龚曼”,并不是“米翥慢”,虽然损失了三百大洋,“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但是翥慢每次回想起来都很感谢这个乘务员,因为如果有了这个“污点”,翥慢不知道对于自己以后的职业生涯,无论是当律师还是考研,会带来哪些麻烦和障碍,为了省钱,反而赔钱,翥慢每次想起来这个,都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办“残疾证”了,哪里残疾?脑子,脑残。
所以,行政处罚,对于不考公务员不考编的凤凰来说,翥慢觉得还是可以接受,这样的结果也能狠狠敲打下凤凰,让其迷途知返,但是,凤凰,怎么,就带上手铐子呢?
这么严重么?
传销这么严重么?那怎么办啊?自己总不能亲手把自己的发小送进监狱吧?翥慢慌的不知所措,想抬脚赶紧出去找高原和郁芮商量,却发现脚似乎灌了铅,抬不起来。
翥慢看见旁边有个凳子,就顺势坐了下来,想冷静冷静,却发现无论如何,心都是慌慌的。
这可怎么办?凤凰真进了监狱,自己怎么和她爸妈交代?自己怎么面对凤凰和自共同的朋友们?
要不现在赶紧找警察改自己的笔录,就说自己说错了,凤凰他们不是传销,是直销?
要不说是自己不小心走进传销点的,而不是凤凰领进去了?
不行啊,关键不是自己说什么的问题啊,事实就是事实,警察肯定也都能查清楚,这些问题即使翥慢不说,监控、其他人的笔录、房间里的物品、发货单、银行流水等也都能显示的清清楚楚。
翥慢觉得脑子嗡嗡,自己目前还是无能为力,翥慢觉得自己好没用,自己是学法律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却发现自己不知道如何去处理。
难道是因为当事人是自己熟识的人?就像医生不给自己和亲属看病一样,“医不自医”、“病不治己,旁观者清”,翥慢现在终于真正明白了当时贾律师的心情了,应该那时候的贾律师比现在的自己更着急吧,毕竟那是自己的爱人,但是关键是凤凰算是被自己“送”进去了,这个心情就更复杂一些了。
这时候,一只手搭在了翥慢的头上,翥慢抬头一看,是郁芮。
郁芮还是没有表情,但是手在翥慢头上轻轻摩挲,神奇的是,好像有一种力量就顺着头顶传递到了自己身体的各个角落,这种力量似是有温度般,翥慢觉得不那么慌乱了。
难怪小猫小狗都喜欢主人摩挲身体以及捋毛,确实舒服。
郁芮看见翥慢没有动,一伸手便把翥慢拉了起来。
翥慢站起来后,打算抽回手,却发现,手被紧紧攥住了。
翥慢脸滕地就红了,虽说两个人也算青梅竹马,也是一同长大,但是这毕竟多年未见,而且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男未婚女未嫁的,这,翥慢又慌乱了起来。
这个拉手和高原的拉手可不一样,有时候翥慢和高原去爬山,碰到略微陡峭一点的地方,翥慢就伸手让高原拉把手,高原都要啰嗦半天,之后才一脸嫌弃地把翥慢拉上来,最骚的操作是,高原每次拉完翥慢的手,都装作手被划伤一样哎呦哎呦叫个不停,说翥慢的手皮肤就像砂纸,搓地自己手疼,一点也没别的女孩那种芊芊玉手的细腻感,还说翥慢的手是猪爪,胖乎乎的,一点也不小巧,气的翥慢总想一脚把他从山上蹬下去。
可是现在,另外一个男人如此小心地拉着自己的手,翥慢的心跳声,都不那么规律了。
郁芮拉着翥慢沿着派出所的楼道往外走,总共十来米的楼道,翥慢觉得分外漫长。
不知道为什么,翥慢甚至开始幻想,自己在和郁芮,在走红毯,两边都是亲朋好友,耳边奏响的是“婚礼进行曲”。
不行不行,不对不对,不可以不可以,翥慢使劲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个画面从脑海里赶出去。
但是手,却没舍得松。
到了走廊的门口,郁芮自然地松开翥慢的手,伸手拧开了门把手,门打开了。
站在外面等待良久的高原一步就跨了过来,连问没事吧没事吧翥慢。
只有在有正事的时候,高原才会正色地叫翥慢的名字,翥慢。
翥慢也不知道有事没有事,自己是没事,但是凤凰有事,凤凰的事,也是自己的事啊。
“先上车吧”郁芮说。
郁芮走到一个白色的大奔前,拉开后车门,示意翥慢和高原上车,翥慢看了下车牌号,上am421y,这才注意到这是郁芮的车。
“怎么你的车在这里?”翥慢上了车问。
“我一接到那个电话,说你办业务后面跟着一个男的,形迹可疑,名片上还用红色写着sos,我心想坏了,你是不是被外星人挟持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可做不了主啊,我得向组织汇报啊,于是我就赶紧给安西教练,啊,不对,义主任打电话,没成想,安西教练告诉了郁主任,郁主任正在旁边的夏乐市出差,赶紧就驱车赶了过来,速度竟然比我这坐高铁的还快。”郁芮还没说话,高原就跟代理人似的把这前因后果交代清楚了。
“多亏郁主任来了,我一实习人员我懂啥啊,我到了派出所也只能是干着急,郁主任拿着律师证就进去了,不知道怎么就和一个警官熟络了,等你们的时候,他俩还一起出来抽烟,警官还给郁主任点烟,那称兄道弟的样子,都把我看呆了”,高原一脸的佩服,小嘴不停地说道。
翥慢坐在后排,看了看郁芮,郁芮正在专心开车,一言不发,好像高原说的不是他似的。
“情况咋样啊?”高原赶紧追问翥慢。
于是翥慢就把今天所发生的一切简要概括地讲了出来,高原跟着时而紧张时而轻松,就跟看电视连续剧似的,论合格观众,他是第一名。
听到最后,高原彻底松了口气,“那没事了,今晚可以好好休息了,这一天,真跌宕起伏啊”高原往后一靠,靠在了身后的车座后背上,仰着头,喘了一大口气。
“不是啊,凤凰还在里面啊,我是受害人,她可是嫌疑人啊,我俩是发小,我不能不管她啊”翥慢发愁地说。
“那没办法啊,谁让她搞这个传销嘛,连你都坑,她那是咎由自取啊”高原不以为意,甚至对这个叫凤凰的很不满,这迷幻一般的一天,都是拜这个女人所赐,要不此时此刻,翥慢正在家承欢父母膝下,自己,也正在健身房撸铁呢,没准还有艳遇呢。
“哎,你不懂,我们小时候是发小,小时候感情很好的,虽然初中毕业之后我们就没在一起上学了,但是那会我们还一直互相通信,离这么近,但是学校不同,作息不同,我们俩就跟地下党似的,她把信塞进我家地下室的门缝里,我把信塞在她自行车的车座底下,收信和寄信时候的那种心情,互相分享秘密和各自的小欢喜,那种感情,是我那时候很重要的情感寄托,也是我平日生活中最大的快乐”,翥慢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看着窗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街景,这个小城市的每一条路,每一个小巷,都有她和凤凰一起打闹的脚印。
高原侧脸看了看翥慢,嗯,重情重义的傻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