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南洲,建元城,南平村。
爆竹辞旧,歌舞迎新,到处欢声笑语,新衣新妆新气象,新人新事喜相逢。
有人娶妻,有人办寿,迎亲的迎亲,贺寿的贺寿,热闹非凡。
“恭喜恭喜!”
“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真是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呐!”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
“七十大寿,长命百岁,明天就嗝屁!”
“穷鬼都有人假嫁,真是瞎了眼!”
“我家侄子媳妇都娶不到,老财主还要娶三房,姑娘都没了,天杀的,早晚死洞房里!”
炮仗穿山,飞鸟惊走,烟花流云,徇烂多姿。
为求生计,村中青壮之人,远赴他乡,谋取生路。
有人乘舟远扬,有人骑马颠簸,有人徒步千里。
竹林春笋雨后拔尖,水仙花开满河畔。
人陆续离开,村中少了欢乐,添上几分孤寂。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村还是那个村,人不再是那些人,或多了几处新房,倒了几间旧屋,终物逝人非。
青帝行春令,使万物发。
春雨疏至,滋润天地生灵,万物得以升发。
深山烟雾朦胧,采药人竹篓已半盈,丝雨浸湿发髻,荆刺划破衣物,裤管布鞋粘满碎屑尘土。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山间回荡着采药人的欢愉,定是盈篓而归:
市井凡人住,深山神仙归。
皈依天地水,鹿鸣白鹤飞。
九鼎生黄芽,仙骨养灵芝。
清静志无为,腹中金丹紫。
……
山上山下,有牛的扶犁,没牛的挥锄,几处翻石挖土,几处堆薪焚草。
河畔柳丝荡悠悠,水中漂浮几片烂菜叶和枯树枝,岸上人家炊烟袅袅。
阡陌小路,中有孩提放纸鸢。
屋宇田舍,鸡鸣狗吠,几个洗菜而归妇人说谈起来:
“黎氏正月怀了娃儿。”
“真的假的?”
“瘦成竹竿了也敢生?”
“不就是嘛,我都替她害怕!”
“哎,你说,她怀的是不是她家那个的!”
“你的意思是怀了那个王二的?”
“唔,真一点都害臊,太丢人了。”
“嘘,这可不能乱讲,让人听见了多不好!”
群鸭赶往河中,水边聒噪起来。
一位年长的妇人提着一个菜篮子来到楚家门前,那背上似有千斤重担,压得直不起腰。
妇人转身看了一眼身后,除那两三只鸡鸭外,空无一人,便推门而入。
黎璃侧坐于门前竹椅上手执针线,缝制衣裳。
见老妇人提篮而入,便放下手中活,起身迎接。
老妇人一把拽着黎璃进屋,关上门窗,取下菜篮子上荷叶,双手托出一只老山参,笑盈盈地递给前面这位年轻妇人。
四月耕忙,布谷布谷,播谷种豆。
引渠入田,泥牛耕耙,拔秧插秧,耕牛累了,睡在泥田。
耕田的人身上沾满泥水,干了拍拍,拍拍裤管衣袖,坐田埂上喝起茶,那尘屑依旧飞着,渐渐飞向太阳,又渐渐落下。
妇人把饭菜装入竹篮,铺着荷叶,盖上盖子,走向田间!
耕农田间施肥除草,牧童放牛满山坡。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牧童骑牛归来,会吹笛的吹上几曲,不会吹的跟着哼哼。
秋八月,白帝行秋令,使万物枯。
凉风送暑,吹到田中,吹得穗满金黄;吹进千家万户,吹来黄粱玉枕;吹过万水千山,惹得碧霞鎏金满山挂,金桂玉枝处处闻。
十月,北斗悬空,长庚耀辉。
十天神降,元道炁全,受生为人。
一位道人来到南平村,道人头插一枚竹制道簪,着一袭补疤青衣,负一顶棕色斗笠,挎一个补疤包,穿一双破旧十方鞋。
道人虽银发玉须,但依旧身拔腰直,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道人走近楚家,负手而立,掂须望月,有所思量。
月下清河,清澈见底,在月亮映入的地方,一条鲤鱼正在水下望月。
月下林中稀碎鸟啼不时传出,犹如水清鱼读月,山静鸟谈天。
在鱼跃出水面的一瞬间,一声婴儿啼哭从楚家传出,哭声惊了山林,依稀可听的鸟啼声此时不再传出。
一阵风吹起,飘来一朵乌云,正慢慢遮住月光。
村中闻犬吠,楚家的犬也对着门外吠!
楚家老人推门而出,有一风尘仆仆的道人立于门前树下。
细细打量了道人一番后,惊见道人鹤发童颜,一副仙风道骨之姿,身中一道清轻之气直冲上天,乃仙人之相。
观道人似乎有意来此,老人喜出望外,心想,自己的孙子一出生就遇到了贵人,真是天大的福气。
想必今后必将有一番作为,大富大贵一生,又或者得仙人庇佑,此生修炼成仙,超脱轮回。
于是连忙拱手相邀,生怕怠慢了道人。
“这位仙长,请移驾寒舍,避避风尘!”
道人还礼道。
“叨扰了!”
“请!”
老者推开大门,摆一个相邀的手势。
道人移步向前,进入楚家。
老者待道人进入后,紧随而上,顺手将门一掩,大门紧闭。
老者对修炼成仙者也有一定了解,据说仙人多饮露水,采天地灵气,不沾荤腥。
为给仙人留下好印象,急忙生火烧水,取来家中最好的茶叶,摆上木桌,托来竹椅,斟上半杯茶,邀请道人。
随后又准备进去做些素食,但被道人制止了。
道人道了声谢,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天临!”老者走近内门,轻声喊道。
屋内一阵稀碎的声音传出后,一位年轻人怀抱襁褓的婴儿,小心翼翼地朝道人走来。
“老朽楚江平,年近花甲,方得一孙,今日仙长前来,想必与仙长有缘,还请仙长赐名赐福!”
“秋月寒江,天清水长!”老者补充道。
道人朝眼前婴儿望去,右手于袖中拈一白鹤诀,在走近婴儿的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入婴儿体内两道秘法。
这一切楚家父子并未察觉,道人掂掂须,思索道:
“天清水长,常清常静!”
“是个男孩,不如就叫长卿!”
“长卿,常清,好!”
“多谢…仙长…赐…名!”屋内一位妇人断断续续的说着,气息、声音都很微弱。
道人从包中拿出一块黄布包裹的物件和一对镯子,赠予婴儿,托老者和年轻人代管,十六岁后交于婴儿。
嘱咐读书识字后,道人谢绝留宿,推门辞去。
除黎璃外,老者父子与怀中婴儿三人出门相送,道人挥手示意留步,不必相送。
老者担心孙子着凉,便嘱咐儿子抱着孙子先进屋内。
只见道人健步如飞,才片刻功夫,道人身影便消失在月下。
又稍等片刻后,老者闭门回屋。
道人走至山中,月已驱散乌云,于一山洞内从包中取出三枚小旗,施术插入石壁,小旗插入石壁即刻消失。
道人双手结印,念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一字一印,共九印,道人一气呵成。
剑指于眉心一指,一道虚幻身影飘然而至,随后消失。
一月后,楚家置办满月酒,村中来人祝贺。
“恭喜楚兄,贺喜楚兄,终于添得男丁!”
“刘兄这边入座!”
“哈哈哈,你小子,可以可以!”
“楚兄,我来讨杯酒喝!”
来者三三两两,成天到晚不时有人上门祝贺,忙得楚家一行人是焦头烂额,这里烧火做饭,那里端茶倒水、陪酒言谈,虽说有人帮忙,但还是忙不过来。
村外河边,几个洗衣服的妇人叽叽喳喳地闲谈着:
“我瞧了瞧,还真是天临的娃,眉毛鼻子都一样!”
“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狗乱叫,月亮都没了!”
“对对对,就是!”
“听人说那晚来了个白毛妖怪,进他家屋里去了!”
“嘶!!!”
“哪有妖怪,你真的看清楚了!?”
“就是妖怪,走路脚不沾地,那晚我看得清清楚楚!”
“咦……”
众人哗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衣服也不洗了,一群人凑在一堆,要商量大事。
“那怎么办?”
一群人稀碎地说着,片刻之后,有人拿定主意。
“我听说五岁的时候那妖怪最脆弱,那时候请巫神来跳法!”
“这靠谱吗?”
不知是谁说了句。
“绝对靠谱,我春三娘请的人那是一个顶俩,不,一个顶三!”
一位微胖的妇人信誓旦旦地说道。
“可别又是个骗钱的!”
“哎哟,我还会骗姐妹们吗,如果骗了你们我就,我就……”
“你就啥?”
有人戏略地追问道。
“我就这里变小,下半辈子守寡,碰不到男人……”
那妇人指着自己的胸前,向众人起誓,并跺了跺脚。
周围的人愣了一下,随即掩口而笑,最终,那起誓的妇人也跟着乐呵呵地笑起来……
两月后的一个夜晚,月亮依旧高挂。
一处大青石上,一只白鹤浮空而至,道人骑鹤乘空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下。